117、第117章（修） 万愁深谷（2 / 2）
此语既出，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可这事?实也太?难令人相信了，那藏身昆仑派已久的魔修，竟然是传剑峰的守贞？
“不，不可能……”不少外门出身的弟子失声叫出来。
这是守贞啊！
传剑峰执掌修道院，尤其是传剑堂。多少传剑堂的传剑弟子目中无?人，看不起在修道院苦苦挣扎的外门弟子们，一套昆仑剑法，演示就过?了，从不肯好好讲解。
只有守贞。
自从她在传剑堂开始，就会特别照顾外门弟子，耐心?、细致。遇到气馁自卑的外门弟子，她还会鼓励说：“我是外门弟子出身，如今名震修界的君云霄也是外门出身，外门弟子又怎么了？只要努力，外门也能成为剑术高明的剑修。”
三?百余年来，多少外门弟子被?这番话鼓励着?，以剑入道，筑基、结丹、甚至晋升元婴。
“是啊，我们外门出身的弟子，都?念着?你的好。”君云霄叹息着?，目光又温柔，又怀念。“我至今还记得，当?年我寻仙试剑，拜入昆仑派，却在当?日被?掌门送入幽月小居。名为独居，实则囚禁。多亏了那只仙鹤，我才能出入幽月小居，进入修道院修炼。”
她望着?守贞柔声问道：“守贞师妹，你送的那只仙鹤，如今还在幽月小居养着?么？”
“什么？！”半空中爆出数声惊叫，“当?年那仙鹤不是……”
一句喊出，清虚掌门、守瑾、清晗长老，全都?惊愕对望。
当?年君云霄试剑拜师，五大长老跟守瑾都?在场，将君云霄送入幽月小居之事?，五大长老与清虚掌门皆是默许，都?清楚怎么回事?。次日君云霄忽然带着?仙鹤出现在修道院，清虚掌门以为是破云君明微暗中留情，清晗长老以为是清虚掌门心?生不忍。而守瑾则一直想?不明白仙鹤从何而来，百般调查无?果。直至君云霄在未央城露出会法术的一面，守瑾才心?生怀疑，以为是清晗长老早就看中了君云霄的资质，所以不仅一开始便出动仙鹤相护，还教她法术。
却原来，仙鹤并非他们中任何一人所为，而是守贞？
她居然是……魔修？
“可……”有人试图挣扎，“可守贞师叔不是破云君历情劫之后才拜入昆仑派的么？怎么会是她？”
“我……”
守贞强行忍耐着?心?脏被?一分分割断的痛楚，拼命想?为自己解释。可刚吐出一个字，那琴弦的收紧速度骤然加剧，一下子几乎将她的心?脏割成两截，只剩些许血肉岌岌可危地连在一起。
她再也忍不住，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清固剑尊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前扑伸手，要将她揽进怀中。
可刚动一步，一道剑光骤然亮起，雪亮无?匹地划过?，竟生生将清固剑尊的动作挡住了。清固剑尊手中灵剑泛起光芒，他想?也不想?，一剑劈下。
以他剑尊之修为，竟然劈不开这区区一道剑光？！
不光是半空的众魔族，就连宝座上的离契，都?忍不住眼色一沉。
剑修的大境界是一级碾压一级的，越是修为高深，越是如此。君云霄不过?是刚刚晋升的出窍期剑主，清固剑尊却已经晋升分神期近六百年，剑尊大境界何等稳固。君云霄到底是什么妖孽，竟然一次又一次地越级杀人。这一次，竟然一道剑光就把高她一个大境界的清固剑尊给拦下了？
她是神么？
连心?急如焚的清固剑尊都?被?这雪亮的剑光震慑住了，微愣之下，登时错失时机。
守贞闷哼一声，跌跪在地上，一手拄着?长剑，一手按在心?口。
她面白如雪，手心?下，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冒出来。
“这是……”半空中与魔界战斗的众弟子们暴怒，“魔气！”
“守贞果然是魔修！”
“你……”清固剑尊担心?地叫了一声，再次试图往前，却奈何那挡在面前的剑光不得，只能愤怒地抬头：“你——！”
“我如何？”君云霄笑意?微冷，“清固剑尊，我知道你已做了选择，可惜，你的选择只能决定你的下场。你以为你是谁？还能替别人做决定么？你想?守护，我没意?见?，只要，你有这个实力。”
一句话，一道剑光，堵得清固剑尊哑口无?言。
反而是守贞，捱过?了那阵撕心?的痛楚之后，抬起苍白的脸，咬牙道：“君云霄，我们……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怀疑我？居然……居然在我身上动手脚？君云霄，我再问一次，我是哪一年拜入昆仑派的？破云君又是哪一年杀妻证道？你不会算数么？脑子糊涂了？”
她一通痛骂，越说越痛心?疾首，好像她还是传剑堂那个关?照后辈的传剑师姐，面前的不是云霄剑主，而是她的君云霄师妹。
痛骂之后，守贞又一声叹息，忍住了脾气，只微斥道：“大敌当?前，你不想?办法赶紧将魔族撵出去，倒有时间在这同我扯东扯西，胡乱怀疑！”
话音落下，君云霄屈指一弹，数道剑光分袭而去，每一道都?击中一名魔族，附近的昆仑派弟子与之配合，当?即格杀。
“……”守贞一阵语塞，颇有几分底气不足。
君云霄一改面对清固剑尊的冷意?，对着?她又是宽容一笑：“魔族之事?么，不急，我与离契少主都?需要些时间。既然如此，咱们不如聊聊吧。我一时忘了，守贞师妹是哪一年拜入昆仑派的？”
心?间那根琴弦忽然松懈了，守贞心?脏好受些，说话也不再断续：“正是清虚剑主接任掌门后的第二年。”
破云君杀妻证道的时间，与守贞拜入昆仑派的时间差了一年，这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坎。
君云霄也含笑点头：“这么说来，守贞师妹确实是无?辜的。”
守贞一怔，没有因为她的赞同而松了口气，反而瞬间提紧了心?。就在这瞬间，她听到君云霄话锋一转。
“……不过?，你就不一样了。是不是，明盈师叔？”
她说谁？
守贞的瞳孔骤然一缩，瞬间那琴弦又勒住了她的心?脏。
“啊！”守贞痛叫一声，再次捂住心?口，全身都?蜷缩起来。
周围的弟子们还在懵懂中，守瑾已经失声道：“明盈？她不是犯了门规，被?同尘掌门一剑杀了，丢下万愁谷了吗？”
众弟子这才想?起来，“明盈”这个名字，在君云霄波澜迭起的一生中，绝对值得书上一笔。
三?百多年前，也就是君云霄拜入门派的第一年，有个弟子意?图陷害君云霄与唐静秋失败，被?戒律峰追究。惊怕之下，那弟子下意?识地说过?，君云霄在破云君心?中只是明盈的替身罢了。
这是昆仑派静字辈和?大多数守字辈弟子，对“明盈”这个名字的唯一认识。而那个因此而死的弟子，正是季静亦，守嵘剑君之徒，明骞剑君未谋面的徒孙。
“更重要的是。”如今已经成为济灵峰守字辈大师姐的守玉轻声道：“‘明盈’是清宣剑主的小弟子，破云君的小师妹。近一千五百年前，明盈十六岁，因意?图谋害同门师兄明微，被?前任掌门同尘剑尊以门规处置，一剑杀之，尸身抛下万愁谷，从此神魂俱灭、不得超生。”
这话说完，守玉不禁由?身至心?，真切地发抖起来：“所以……明盈没有死？可、可是，万愁谷是……”
“当?年在北域，我听闻同素魔尊之事?，便觉得奇怪。”君云霄不紧不慢地开口，将话题岔开了。“即便是鬼族公主化?身剑灵，在昆仑派里通外合，将鬼门开在紫霄峰，又怎么能瞬间涌入成千上万的鬼族？‘鬼门’之语，骗骗剑修也就罢了，骗不倒法修。只要修炼阵法之人，都?会明白，传送阵固然厉害，能让人瞬息便转移到千里之外，但消耗极大。仅仅是传送一个人，便能抽空一名元婴修士的全部修为。”
“不错。”几名戒律峰弟子不由?自主地附和?着?，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当?年在北域，君云霄便曾经用类似于传送阵法的符咒，强行从魔域边界的岗哨，瞬间到了未央城主府，挡下了破云君惊怒一剑。当?时君云霄已经是金丹期修为，又是最容易传送的孤魂之身，依旧将玄冥宫少主与破云君吓得半死，唯恐她有什么闪失。
鬼族与昔年的孤魂君云霄相似，是怎么做到瞬间传送来无?数鬼族？
用阵法，必不可能。
“倘若当?年鬼族公主真的是以阵法开鬼族之门，那么，以剑修对付法修，是不智之举，不该是紫霄峰尽数战死。至少，妙法峰作为法修，首当?其冲地要去破坏、对抗鬼族传送阵，捣毁鬼族之门。但我在妙法峰调查数年，并未发现妙法峰弟子曾大批战死。”
“鬼族之战中，死伤无?数的，唯有紫霄峰剑修。”
君云霄语罢，又望着?守贞，温声问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守贞不必回答，已有人猜出答案。
“因为两千年前，鬼族大军根本不是从什么鬼界之门入侵我派的，而是从……万愁谷。”
“万愁谷……如传言所说，确实是一个通往魔界，不，也通往鬼界的通道，只是被?我派护山大阵镇压住了，所以无?法来往。那个什么鬼界公主，其实是找准时机将通道打?开了，没有传送阵法，只有天然通道。所以，紫霄峰剑修在前与鬼族作战，妙法峰法修在后头修补护山大阵。”
“战后，当?时的掌门为免万愁谷是三?界通道之事?暴露，故意?说是鬼族公主将鬼界之门开在紫霄峰……”
昆仑派中不乏聪明人，前因后果，只要有人提醒，一串就串起来了。
“所以，当?年同尘将明盈抛下万愁谷，明盈便因此到了魔界。堕/落成魔，修炼有成之后，她又从万愁谷回到了昆仑派？”
“难怪她要害破云君，她必定是心?生嫉恨！”
她不过?是见?了同素魔尊一面，略微听了当?年之事?，便将此事?猜出来了？
离契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将手中的珠子握紧。
珠子的微光泛起，守贞长长地吸了口气。
她右手拄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抬头道：“君云霄，你果真不错。”
一语说罢，她抬起左手，将头上的玉冠摘了下来。
“守贞”是个道号。
四百多年前，她拜入昆仑派时便同师父说，自己愿斩断尘缘，一心?向道。所以，“守贞”一直做出家人打?扮。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百余年，但唐静秋依旧记得当?年在传剑堂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样子。
那时的守贞已不是少女的模样，看起来与君云霄差不多，乃是个正当?年华的好女子。她一身靛青道袍，背负长剑，眉目清丽极了，一双弯弯的月牙眼。
这许多年来，他们三?人经历许许多多的事?，从年幼无?知到如今被?尊称一声“剑君”。从被?人算计后只能躲在君云霄身后，唯恐被?门派责罚，到肆意?追随君云霄，与门派对抗，门派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守贞身上的衣衫，也从最初外门弟子的靛青色道袍，到后来晋升元婴修士，终于换成了蓝白相间的道袍。
可无?论他们是童稚无?能、人人称赞，还是被?视为避之不及的祸害。无?论守贞是外门弟子，还是内门管事?，那双月牙般的眼，看到他们时，都?是含着?笑意?的。
整个昆仑派上下，想?到“守贞”时，首先浮现脑海的都?是一双未语先笑的月牙眼。
可此刻，仅仅是摘下道冠，仅仅是一头青丝散落，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五官仿佛还是原来的样子，却起了微妙的变化?。眼瞳更黑一点，嘴唇更鲜艳一些，下巴更尖一点。眼角从下垂变成上挑，月牙眼变成了狐眼。
冷淡、高傲、妩媚如丝。
仿佛摘掉的，不是道冠，而是画皮。
都?是玉雕的花朵，守贞是青玉雕成的不知名野花，清丽甜美。明盈却是昆仑灵玉精心?雕琢成的春睡海棠。
美得惊心?动魄。
难怪啊。明字辈弟子们心?中不由?得都?涌起一阵赞叹。
难怪当?年传说中，明盈不过?是刚刚筑基的小小年纪，就将那些明字辈师兄们迷得神魂颠倒。
就连静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时隔近千年，当?君云霄取出那枚储物戒，明淳师祖还是能一眼认出储物戒的旧主，帮了君云霄的忙。
百千弟子中，这一刻或许只有唐静秋的目光没有落在守贞……不，明盈身上。
“这是……是……他的师父。”唐静秋想?着?，心?脏骤然紧缩，泛起闷痛，不禁抬头看了天空一眼。
隔得太?远了，看不清静溪是什么表情，更无?法知晓，他是伤心?还是难过?。
唯有半空中斗法的力量相互冲击着?，卷起一阵阵风，吹动了明盈垂下的长发。
明盈抬手将散乱的长发别到耳后：“明盈……这个名字真是久违了。”
君云霄问道：“是啊，久违了。小师叔，守贞呢？”
明盈妩媚的狐眼斜挑，嗤笑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死了，死在她拜入昆仑派的第一天。”
传剑峰中其他与守贞同一批拜师的弟子红着?眼咬牙：“魔女夺舍，合该千刀万剐！”
原来守贞在试剑拜师大会之后，便被?她杀了！
“不错，是夺舍！”明盈越发笑得妩媚，问道：“我当?着?同尘老儿的面蛰伏于昆仑派，就在清虚老儿的紫霄峰上夺舍，昆仑派上下千百人，无?一人察觉。君云霄，你到底是什么妖孽，竟能看穿我的伪装？”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君云霄也笑了，是她一贯的温婉高华：“我方才不是说了么？”
明盈明白了：“白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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