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1 / 2）
十年,对一个凡人来说，已经把最好的青春耗尽了，足够儿童相见时笑问客从何处来，足够青丝成?雪,足够绿叶成阴子满枝。
但?十年对于漫漫仙途来说,不过?转瞬。
好不容易再次下山，唐静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站在灵剑上舒筋展骨,抓着?静溪背后的衣服问道：“我们这次去哪？好玩吗？”
“你看看我腰上的伤，你说好玩吗？”静溪没好气地说,“别乱动！我御剑还不熟练，等会儿掉下去，你成?个肉饼最好玩了。”
唐静秋心情大好,抓着?他肩头的衣服不住地四处张望着?,满眼都是好奇。
十年前,君云霄回昆仑派,把济灵峰、昆吾峰弟子挨个挑战了之后,就把静溪带出门游历了。
静溪是传剑峰弟子，自五六年前的秘境试炼之后，传剑峰、戒律峰、停云居之间势同水火。静溪因为师父守贞同紫霄峰、停云居关系极好的缘故，在传剑峰中什么资源也拿不到,出门如何?的，也没人在意，传剑峰上下只当他们师徒是死的。
是以静溪能跟着?君云霄出门历练,守贞是很开心的，只是开心之外，又不免担心。“他还不会御剑呢,会不会拖累你们？”
昆仑派确实有通过?秘境试炼就能出门历练的传统，但?大多数弟子还是会等到金丹期能御剑之后再出门，免得?拖累他人。总不能别人降妖除魔时，筑基期弟子在地上跑吧？
一般来说，筑基期弟子都是被师父带着?，单独出门的。
“是我这?个师父太没用了。”守贞叹气。
君云霄却道：“是我连累了你们。你放心吧，我待静溪，如同亲徒。御剑之事你不用担心，我带他就好。”
一番话传了出去，把唐静秋嫉妒了个眼红透，嘟囔了好久“果然剑修才能更得疼爱”。
从那以后，唐静秋每天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进步了么？下次君姐姐回来，我能跟着?出门游历了么？”
这?话问得守玉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生生给她折磨了快十年。
到了第十年，静溪不负众望，顶着巨大的压力，成?为静字辈中第一个晋升金丹期的弟子。
君云霄特意将他带回了昆仑派，与守贞一同为其护法。等静溪顺利晋升，可以御剑了，君云霄便说：“好啦，现在你可以把静秋带在身边了。”
静溪脸一红，疑心这?位天资无双的师叔看出了什么，好几天都借着?要稳固境界为缘由，不敢见唐静秋，把唐静秋一顿好气。
君云霄一视同仁，得?到济灵长老和?昆吾长老同意，这?一次将唐静秋跟静山都带出门了。
唐静秋踩在细细的剑身上，感觉着?风穿梭过袖袍，只觉得?满心壮志，有意要大显身手一番。
她已经从静溪那里听过太多君云霄在北域如何?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的事迹。迫不及待的，她也想成为名声赫赫的人。
唐静秋勉强安静了一会儿，又嘟囔：“总不能比未央城之战更可怕吧？我们这次去哪？做什么？”
静溪脸上的表情一黯，闷声道：“急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总之，是行侠仗义。”
唐静秋一听“行侠仗义”四个字，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在脑中想象着?自己会如何?斩妖除魔，一手灵剑一手丹药，威风凛凛地将妖物斩在地上。
倒是恭恭敬敬站在君云霄身后的静山，忽然觉得?有点不那么对劲。
最终，君云霄带着他们在一座相当繁华的城池降落下来，走进一间客栈。
“咦？是昆仑派的剑仙么？”掌柜的看君云霄腰上的弟子牌便迎了上来，“可是君云霄君修士？”
君云霄微笑：“是我。”
掌柜的登时变了脸色，态度越发恭敬起来，他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抬起带路。“君修士您请。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单独僻了一个院子。”
“有劳。”君云霄点头。
掌柜的脸上满是笑意：“君修士哪里的话？别说您在北域一带降妖除魔，护了多少安康。就说当年若不是您，咱们北域可遭殃啦！您有什么喜欢吃的，想要的，尽管吩咐。”
君云霄想了想，说：“那请准备几样拿手小菜，待会儿我们拜会了明辞师叔，便出来用。”
“哎哎，好好。”掌柜的连声应着?，兴高采烈地准备去了。
君云霄带着三人走了进去，那是个三面琉璃瓦房，一面院墙的院子。正房上下两层，各面阔五间，东西厢房面阔三间。院子中间，还有个小小的荷花池，池中立着?假山石。灵力抽取的水从假山上落下来，宛如瀑布一般撒在荷花上，水雾弥漫，阳光之下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明辞剑君一身道袍，束发戴冠，肩上还披了一件轻薄的披风，正在看着?那小小的彩虹若有所思。
旁边摆了一个小火炉，守微正在煎药。
“你可真是煞风景。”君云霄含笑走过去，“说了几次了，不要在花前煎药，药味冲了花朵，开出的花都不香了。”
守微白了她一眼：“一个剑修，整天弄些风花雪月的事，你倒是有闲心。”
明辞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斥道：“不许吵架。”
守微不干了：“师叔！你怎么总是偏心她！别人家的孩子就得客气些，自家的孩子就得挨骂是么！你瞧瞧她办的什么事！早知道那符咒是用来做假山的，我才不贴上去呢！”
什么？这?假山是君云霄做的？唐静秋的眼睛都亮了。
君云霄暗示地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带着三人给明辞见礼。
明辞的脸色略微发白，看来是上次受伤颇重，说话时声音都弱了三分。“你们三人不是戒律峰弟子，日后只要听云霄的话就好了。若是必要，不必向我请示，自行决定便可。”
三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被君云霄指了西厢三间屋子分别住下。随后店小二便来传话，说饭菜已经准备妥当了。
唐静秋赶紧拉着?静溪去了，他们三人都清楚，君云霄是孤魂之身，尝不出滋味，所谓的饭菜都是为他们准备的。
等一落座，小二又送上一坛子酒。那酒不知在地下埋了多少年，隔着?封泥都能闻到浓郁醇厚的香气。
“这?是……”君云霄抬眼。
掌柜的赶紧走上来，拱手笑道：“是给君修士的谢礼。君修士，您给院子里修了个灵力假山池子，又允许我们在诸位离开之后给别的客人入住。如今还没开始入住呢，已经有不少客官都定下了，日后我们客栈的生意必定能多加三成?。我知道银子你们修仙之人不屑，可灵石我们也分辨不出来，只能略尽薄酒。”
他说着将?封泥解开，亲自倒了四碗：“这?坛酒是我成?亲那年埋下的，本来想给日后孩子成?亲时喝，哪知我娘子没给我留下一儿半女就去了。君修士，我知道你喝不了酒，这?酒就当给你三个师侄了吧。”
说着自己先端起一碗，一饮而尽，而后用袖子擦擦嘴角，笑哈哈地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把唐静秋跟静山看得?目瞪口呆。
唐静秋凑近了，动动鼻子，闻了闻，说：“没有毒。这?大叔怎么回事呀？君姐姐，那会洒瀑布的假山真的是你做的？”
“感激之情罢了，无妨，你们吃吧，酒也放心喝。”君云霄先催了一声，才点头：“嗯。是我做的。上次除妖，看到那妖怪洞府门口平白挂着?水帘，我觉得?有趣，便将上边的符咒学了，试着?做了个假山喷泉。怎么样？好看么？”
唐静秋一派天真?：“好看呀！唔，这?饭菜也好吃，君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斩妖除魔呀？”
君云霄道：“明天一早就去。”
“噢！”唐静秋登时兴奋起来，“我要带什么？静山静山，今晚帮我把剑磨好！”
“……咳！”静溪一个没忍住，差点被酒呛了，赶紧别过头去不住咳嗽。
静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唐静秋一边伸手给他胡乱拍着?背，一边还在想着：“我已经把许多解毒丹研究过了，清心丹也准备了很多，昆仑剑法每一日都在练，从未落下。君姐姐，我现在特别能打！”
君云霄含笑看了静溪一眼，点头：“嗯。”
静溪赶紧低头喝酒去。
唐静秋完全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怪异，当天晚上，她仔仔细细地将觉得?用得着?的东西都装进了储物戒里——为了出门游历，她用十年的好成绩跟济灵长老换了个空间巨大的芥子储物戒，里边能装一个山头的药材。
然后，激动得一夜没睡。
戒律峰弟子人多，住北面正房小楼，君云霄独居东厢，一早出门便看到她在院子里等着?，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无声地问着：
君姐姐，什么时候出发？
君云霄看看天色：“可以，现在去吧。”
唐静秋一蹦三尺高：“我这?就去把静溪那懒小子叫醒！叫他带我！”
“不必，很近的，咱们走着去就行了。”君云霄说着便往外走。“这?就走吧。”
可是没有静溪，她心有些没底……唐静秋心里嘀咕着?，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君云霄在，顶一百个静溪了，便顾不上其他，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了。
静山屋子与静溪的紧挨着，一直在窗边看着?，见两人走出去，便抬手敲敲静溪的窗子。“你跟君师伯搞什么玄虚？”
“行侠仗义。”静溪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腰侧，确认伤口恢复的情况，然后将上衣一穿。“你也有，咱们走吧。”
此时还是清晨，这?城池叫安绥府。
唐静秋在昆仑派时为了能出门游历，也看了不少外边风物记载，知道安绥府是北域最西边的一处繁华城池了，再往西边走便是无垠沙海。
走在街上，她忍不住四处望，道：“君姐姐，这?安绥府跟未央城不一样哎。”
君云霄问：“哪里不一样？”
这?还用问吗？唐静秋睁大了眼。
十五年前，她第一次出门便是去未央城，那是人间第一繁华之地，歌舞未央，长乐未央。便是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战，大战之后的未央城，依旧是繁华如梦的。空气中的魔气一消除，便处处都是花香。
但?安绥府却不一样。
这?里的街道也很繁华，但?是街上几乎没有树木，街边除了三两个卖早点的铺子，几乎没有人。一阵风吹来，地面上的黄沙飞扬，吓得?早点摊主们纷纷将?油布盖上，以免早点进了风沙。
“……比未央城荒凉好多。”唐静秋小声说，然后鼻子一动。
她闻到了很香很香的味道，顺着香味看去，便发现是一处卖酥饼的摊子。摊主正把油布放回去，继续剁肉，准备做鲜肉酥饼。
君云霄看到了，便带着?唐静秋过?去，道：“店家，一个鲜肉酥饼。”
摊主原本看她衣着?华丽，气质华贵，正要堆满笑脸，忽然看到她身后的唐静秋，登时吓得?脸都白了。
唐静秋看他用纸袋装胡麻饼的手都是颤抖的，几次都装不进去，不由得出声道：“大叔，你怎么了呀？我瞧你不像得病，手怎么抖成?这?样？”
摊主不敢作答，只赶紧将鲜肉酥饼装好，双手奉上：“仙长，请、请。”
君云霄暗示唐静秋接过，将?几块铜板放在摊面上，不做声，只是往前走。
唐静秋咬着鲜肉酥饼，满脸的不解，正要发问，忽然发现街上的人看到她，纷纷都露出惊恐的表情，不是躲避，就是避之不及之后匆匆走过。
这?又是怎么了？唐静秋忍不住扭头问：“君姐姐，我长得很像凶神恶煞么？怎么他们见到了我总是要走？”
“他们怕你背后的剑。”
怕她背后的剑？剑怎么了？唐静秋不明白，却忽然觉得?手里的鲜肉酥饼也不是那么好吃了。
她默然无声地吃着?，便看到君云霄在一处停下，说：“就是这里了。”
什么！怎么毫无预兆的！唐静秋将?酥饼三两口吃完，正要回头拔剑，便看到君云霄抬手敲了敲门，温声道：“我是昆仑派君云霄，按照约定，把大夫请来了。”
那是一间不知多少年的瓦房，门两侧挂着?新刻的桃符，一边是百邪不侵，一边是平安喜乐。
薄薄的门板打开，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年纪约莫三十许，头上一点首饰也没有，只抱着一块头巾。听到君云霄的声音，她赶紧让开路。
“仙长，请进，快请进。”
“客气了。”君云霄一点头，指着?唐静秋说：“这?位便是大夫。”
妇人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局促起来，不停地在裙上擦着手，赔笑道：“神医请进，请坐。”
屋子里陈设破旧，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堂中摆着?一张木桌，放着两条长凳。
唐静秋一头雾水地在长凳上坐下，看桌上的粗瓷茶壶旁只有三个茶杯，其中一个还缺了口。
妇人选了个尚且完好的茶杯倒了水，双手给唐静秋奉上。“神医请喝水。”
怎么是水？连茶都没有么？唐静秋想问，但?不知怎么的，没有开口。
君云霄道：“夫人，客套就免了吧，你将?孩子抱出来给她看看。”
“哎！哎！”妇人连声应着?，回里屋去了。
唐静秋抬起疑惑的双眼，正要问为什么，妇人已经将一个孩子抱了出来，连声问：“神医，您给看看吧。”
说着告了罪，在长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