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撒谎(2 / 2)
一旁的柳语忙上前:“也不算毫不知情,奴婢有跟府里的管家讲,所以王爷应该是知道的——”
这当头,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格外小心,千万别漏嘴了说出昨晚上小姐与一陌生男子困在窟洞下头彻夜未归这件事……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押着小姐让她背着荆条回王府去给王爷请罪——这种事老爷一定做得出来!
“昭逸,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怎还这么鲁莽?居然没经过王爷同意便私自将怀袖接回家来,这事若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王爷错待了怀袖……”云安淮吹胡子瞪眼的瞪着有苦说不出来的云昭逸:“你这样做,不是陷王爷于不义吗?”
云昭逸张张嘴,半晌,认命低头认错:“是,孩儿错了——”为了他这妹妹,这莫须有的罪,他背了!
“现在,立刻将怀袖送回王府去,以免王爷忧心!”云安淮权威的下了命令。
“老爷,不用了吧?”柳语战战兢兢的开口:“王爷多半已经知道了,他一向宽待小姐,不会生气的!而且,他自己也说过,待大公子回来,便让小姐回来住几天的……”
回去王府?那地方怎么能让小姐安心的养伤?而若让王爷知道小姐受伤的事情,还不定要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呢?
“总之,没有征得王爷的同意便随随便便回娘家,是对王爷不尊重,这事若被别人知道了,还会责我云安淮不懂教育子女,白给人看了笑话!”云安淮坚持立场,眉心微微一沉,大家长的模样顿时让房中再没有反对声音。
云怀袖悄悄拉了拉云夫人的衣袖,投去求救的视线。云夫人心领神会,起身来到丈夫身边,柔声道:“老爷,不如让怀袖在家住上三五日再回去吧!你瞧瞧,她瘦了这么大一圈儿,你看着也不心疼?”
云怀袖扁着嘴巴使劲点头,双手还拼命蹂躏双颊,期望能让云安淮明白她是真的瘦了很多:“爹——”
云安淮面上神色一顿,似有松动的意思,但下一瞬,又坚定摇头:“不行——就算你要回家来住,也必须征得王爷的同意。昭逸,现在就送你妹妹回王府——”
三兄弟明白,父亲此时的态度说明此事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云昭逸轻叹一声,喊了门边的柳语:“你让轿子等在门口——”
柳语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慢腾腾的往外走去。
“怀袖,你还坐着做什么?还不起来?”见云怀袖没有动作,云安淮蹙了眉催促:“回去后,定要仔仔细细跟王爷说清楚,要请王爷原谅你这般任性的作为,听见没?”
“哦——”她意兴阑珊的随口应道。双手却更紧的揪住被角——当务之急是,她的腿是真的受伤了,若掀了被子一起床,好不容易才圆好的谎话不就拆穿了吗?
苦恼之际,云天音已经走到床边,弯腰将薄被往她胸口的方向拉了拉,握一握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温声说道:“爹,怀袖还受着风寒,想来身子也没力,等走到轿子里,怕又吹了风要头痛的,我送她过去吧!”
云安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云怀袖:“罢了,你送她出去吧!”
“老爷——”云夫人面上流露出不舍,小心拉了拉丈夫的衣袖,想要再说点什么,却见他只一味的摇头,终于一皱眉头,负气的甩开他的衣袖,朝云怀袖走过来:“袖儿,要记得娘亲的话,出嫁从夫,王爷是你的夫君,你仰以生存的天,要谨记妇德、妇容、妇言、妇工……对上切记要恭敬温顺,至诚至孝,对下也要宽宏度人。你出嫁前娘亲便说与你听了,你一定要好好记得,知道吗?”
“嗯——”她不但记住了,还将所谓的三从四德发挥的淋漓尽致,王府里的她还不够恭敬温顺、宽宏度人么?
“但是——”瞧着自家乖顺的女儿,云夫人忍不住又是热泪盈眶:“受了委屈也别掖着藏着,爹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知道吗?”
“夫人——”云安淮上前拉开絮絮不停的云夫人:“不早了,让她回去吧!你若真想念的紧,过几日我见了王爷,再恳请他让怀袖回家住些日子!怀袖,王爷对你宽厚,对你护爱,为父都看在眼里的,你啊,莫要辜负王爷对你的情意,明白吗?”
“喔——”不明白!他对她哪里宽厚哪里护爱了?他分明是对任何只要是属于他的女人都是这模样的好吧?她于他而言,哪里有特别可言?“那,爹娘,你们多保重——”
“去吧去吧!”云安淮从云昭逸与云天音挥挥手,似也很不舍的别开头:“路上小心点儿,马车驶的平稳些,别颠着了……昭逸,别忘了跟王爷告罪!”
云天音连人带被将她横抱在怀中,低头看一看她,她也正瞧着她,晶亮的大眼有些怯意的闪着,他轻叹一声,大步往外走去——他之前的态度,吓坏了她吧?
也是自己沉不住气,但事关她,他永远也学不会冷静!
云致宁到底也没有真的不管云怀袖,在马车车轮滚动的前一刻,他跳了上来,虽然仍是阴沉的一张黑面神一般的脸。
云怀袖裹在薄被中,下意识的瑟缩了下!云昭逸拍拍她的肩头,示意她别害怕:“致宁,你还嫌今天小四受到的惊吓不够多吗?”
云致宁只微微挑了挑眉,沉声道:“过来——”
并不算宽敞的马车中坐着四个人,她坐在最里边,闻言,忍不住委屈的驳道:“人家行动不便,你要人家怎么过去嘛?”
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天音长臂一伸,将她抱起来置于自己腿上,顺手撤走她裹在身上煨了一身薄汗的被子,露出先前没来得及包扎完的伤口——也幸好云天音将被子也抱了出来,不然被爹娘瞧见被子上的斑斑血迹,多半又是百口莫辩的状况了!
云致宁抬眸,本就漆黑的眸色似乎更深沉了些,但也只一眼,便低了头,专心处理她腿上的伤口!谁也没有再开口,马车里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也让云怀袖深感不安,第一次觉得向来亲密无间的他们兄妹之间,出现了某种类似隔阂的东西,那种东西,无形无状的横在他们中间,让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
她悄悄低头瞧着圈在自己腰上的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手——特别是天音哥哥,他对自己,从没有说过一句中华,更别提拿脸色给她看,刚才在房间里,她忙着应付娘,也没空为他这样的态度伤心,现在,那种悲伤的情绪就像是被发酵好了,忽然间急遽的膨胀了起来。
刚才他说,他们错了,他们不该一味的疼宠她,不该一味的依着她,不该总是抱着只要她没事便由着她胡来的这种心态……她承认,这次的事态是稍微有些严重,但真的有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吗?
还是,天音哥哥已经开始讨厌她了?从此再也不要疼她了?
有无尽的茫然无措与痛楚,密密匝匝刺入心扉——如果连天音哥哥都开始讨厌了自己的话……
鼻尖一酸,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目中垂落,“啪嗒”一声搭在那双好看的手背上。
云天音身子微微一颤,仿佛月下的粼波微点。他声线恢复了往日的清润,再不是先前的沉冷,“怎么了?二哥弄痛你了吗?”
她的后背抵着他的前胸,他一说话,绵甜柔软的鼻息似有若无的喷洒在她白皙的颈脖上,耳中听见他又用熟悉的关切软嗓同自己说话,再也憋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回转身用力抱住他,双手紧紧勒缠在他颈后:“天音哥哥,呜呜……你不要讨厌我,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疼我……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不捣蛋了……”
正在上药的云致宁手一抖,面无表情的抬眸,静静看她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鼻涕一起流的丑模样,似嫌恶的皱了皱眉。
云昭逸心疼的红了眼眶,战场上横扫千军的大将军,此时手足无措又心疼不已的瞧着扑进小弟怀里哭的那样狼狈又可怜的云怀袖:“小四乖,不哭不哭哦……”
云致宁与云天音四目相触,有片刻的静默。
半晌,云天音轻笑一声,他一笑如雪后初霁的明亮日色,光明而璀璨的真心笑容,生出无尽暖意,轻拍着她因伤心大哭而起伏不已的后背,拢着她的手臂稍微紧了紧:“傻瓜,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不理你、不疼你这样的的话了?”
她埋首在他怀中,哭的不能自已,分明是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依然一径摇头痛哭:“我……我以后一定听你话……我再也不敢乱来了,天音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
云天音失笑,声音更加清越,宛若此时节蓬勃的草木清新爽利,“好好,天音哥哥不生气了,你也不哭了好不好?”
光线黯淡的有些逼仄的空间里,云致宁包扎好她的伤口,放下衣摆,退到一边,他眸光深邃如无穷的黑洞,幽远难辨,隐隐透出一丝悲悯,清冷锐利——
云怀袖仍然巴在他身上哭的稀里哗啦不能自持,云天音原本圈抱着她身子的双手捧着她的狼狈的宛如花猫一样的小脸,迫使泪眼婆娑的她面对着自己。他笑着,唇边笑意如澄澈温柔的月光:“傻瓜,我说我不气了!也不会讨厌你、更不会不理你不疼你……”
她终于听进去了,眨巴着大眼,带出一大串眼泪:“真的……不气我了?还会像从前一样疼我?”
他深深呼吸,温润眸中带着一如从前的明亮的柔意:“不疼你,你要我疼谁去?”
云怀袖定定瞧着他,似要将他的表情看清楚仔细了,无奈眼中蓄了太多泪水,让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听见他这样略带无奈却依然甜软的语气,“嗷呜”一声,又扑回了他怀里,继续拿他不菲的衣料但面巾纸:“我还以为,你从今后再也不会为我操心为我着急了……”
她在这一刻,才愿意承认,她有如此严重的恋兄情节——
云昭逸一边忙着点头,一边从暗格中取出干净的衣物递给云天音:“好了好了,总算没事了,小四你赶紧眼泪擦一擦,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马上就要到王府了呢!”
云致宁神色如常,只唇角缓缓扬起轻缓的弧度:“是啊,让夏侯景睿看见你这模样,还不定会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呢!”
他说着,深深的看了眼神色微有些僵窒的云天音,起身,撩开帘子,率先跳下了行驶速度很是缓慢的马车,云昭逸摸摸云怀袖的脑袋,也跟着跳了下去!
云天音将她放下来,轻引一笑,拉过她的手,将衣物放在她手中,“没事了!你先换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