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时俱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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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一贯与人为善,多种花少栽刺,这既能减少施政过程中的阻碍,又可彰显其大儒的风仪。只是任谁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要想做事,那得罪人是必然的,况且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要说他身边儿全是朋友,而没有一个敌人,那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是勋本人在意识到自己得罪了某人之后,也时常会找机会再吊根胡萝卜过去,加以弥补,比方说对待曹洪。再比方说对待陈群,固知因为立场不同,屁股相左,他跟陈长文在施政方向上常有龃龉,积累多了,最终直接冲突的可能性很难避免,但依然装模作样地私下里说陈群几句好话,并且故意散布出去,以使对方和旁观者都以为:此不过君子之争也。
当然啦,肯定也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尤其当对方不是曹洪,不是陈群,而只是一个相对来说的小角色的时候,有意或无意间结下仇怨,既无可避免,又未必真放在心上——比方说那位崔琰崔季珪。
崔琰在原本历史上亦曹魏名臣也,只是洋洋洒洒偌大一部《三国志.魏书》,所载有名有姓的多了去啦,可谓车载斗量;如今是勋之与崔琰相比,就如同《蜀书》中的诸葛亮与王谋、何宗辈相比一般,前者够资格单独为传,后者却只能附于他人,略提一笔罢了。这类货色,是勋需要太多关注吗?
想当年曹操初定冀州,大宴群臣,席间感叹冀州人口繁盛,若征募兵马,“可得三十万众”。崔琰当即站出来提醒曹操,应当“仁声先路,存问风俗。救其涂炭”,不当“校计甲兵”。崔季珪这究竟是真心话。还是用劝谏主上来给自己博取直名,没人知道,然而是勋听到以后,立刻就坐不住了,跳出来大加驳斥。
此事源于是勋前一世读史至此,便大不以为然——天下未定,诸侯并立,曹操过问一下征兵数额又怎么了?你至于的因此大摆仁义道德吗?传统儒士就是这样重德轻利。崇尚清谈,才会酿成此后魏晋的浮靡之风,中国之衰弱,实肇于此。所以是勋忍不住就站出来大喷了一顿这位才刚见面不久的老师兄。
要说是勋喷人也不是一回两回啦,但大多数情况下,事后都会有所找补,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以免嫌隙大生。可是一则他压根儿没把崔琰放在眼里,二则不久后便即发生了郑门分裂之事,跟崔琰彻底对立。再想找补也无路可走了。
郑门的分裂,源出郑玄死后,郗虑和崔琰争做继承人、郑门新领袖。在原本历史上。郑学虽然风行天下,却并没有被立为官学,当郑门领袖所能获得的实际利益不多,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并未发生激烈的内部斗争。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是勋把郑门拱成天下第一儒家门派了,当领袖所能赢得的显性利益和隐性声望实在太高啦,从来利禄动人心,乃不由得郗、崔等人不争也。
郗虑这家伙在同门中经学水平一般。人品相对卑下——那就是曹操一条彻底的忠犬啊——或许崔琰之与其争斗,并非私心。而出公义吧。但对于是勋来说,谁管你因私因公?郗师兄是我施政的一大臂助。他支持我当吉祥物,我自然要支持他当掌门啦,就此与崔季珪彻底对立。争斗的结果,是崔琰灰溜溜地滚回了老家。是勋当时还琢磨呢,在原本历史上你为曹操所杀,如今虽失权势,却可安享晚年,其实我是救了你呀你知道不知道?
崔琰当然不会知道,更不会因此而感激是勋,二人的心结就此形成,并且再也无可弥缝了。
所以今天桓范深夜来会,一提“天子如此,恐实受小人之挑唆也”,接着问:“主公曾与崔季珪有隙耶?”是勋当场就蒙了,不禁皱眉问道:“崔琰复入仕耶?”他不是被曹操赶回老家去了吗?
桓范微微一笑,回答道:“实先帝崩前数月,中旨召为秘书。”
这里所说的“中旨”,并非“中书之旨”,而是“内廷之旨”的意思,指皇帝绕过宰辅机构下发的独断旨意。在原本历史上,这个词汇最早出现在唐朝,可如今既然中书台作为准立法机构提前设立了,自然类似词汇也就新鲜出炉。
是勋略一沉吟,已知曹操的用意,不禁冷笑道:“若欲以崔季珪挠我,如使鸱嚇鹓雏也。”就算想搞“小大相制,异论相搅”那一套,新给我找这对立面的能量也未必太小了一点儿吧。嗯,估计曹操死得太快,才刚开始布置,一切尚未能够到位故也。
然而桓范提醒是勋,不要小看了崔琰或者他所代表的势力——“今崔季珪暂摄秘书监,援引友朋,已渐成一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