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命如杂草(2 / 2)
谢琼芜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可这会她又如何敢说半个不字?只能低低应道:“是,母亲。饰我那里的尽够用了,不用母亲令赏给我。”四太太本来也就是敷衍一句,听她这么说自然不提。
“呜呜”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有人砰一声撞在屏风上,竟把个偌大的三幅围屏撞的一晃。四太太皱眉看向齐嬷嬷,丁姨娘真闹起来,两个小丫头怕是制不住,还需老将出马。
五小姐谢琼芜眼看齐嬷嬷倨傲的绕过屏风,两只布满老茧的暗黄色大手在身侧一摇一荡,突然很想唤绿萝来把自己的耳朵堵住。
那女人对于她,说不清楚是个怎样的存在。嫌她难缠,嫌她疯癫,嫌她总能将一句好听的话说得刺耳。嫌她愚蠢糊涂,嫌她不管不顾,嫌她总不肯认命一次又一次去争去抢,自己杀红了眼正得意,却被别人浑不在乎随手一招就横尸当场。
可是偌大的谢府,也只有那女人是会真心实意替自己着想的人。虽然回回都用错了方法,反倒把自己同她都弄得更加难堪百倍。
“呜呜!”丁姨娘又呜咽起来,这回却由愤怒变成**,“咚”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撞击在地砖上,紧接着齐嬷嬷恭敬的问道:“太太,丁姨娘支持不住昏过去了,不如奴婢先叫人把她移进柴房,等马车套好了便启程?”
四太太点头:“就这么办吧,送到哪个庄子上你瞧着定。”
“齐妈妈!”四小姐追着补上一句,“叫门房上手脚麻利些,天晚了路不好走。另外千万记得马车里厚厚的铺几层褥子,一路上也能舒服些。”说完安抚的拍拍谢琼芜:“妹妹别担心,这阵儿并不曾落雪,路上还干爽着,定不会出事儿!”
谢琼芜对她感激的一笑,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四太太想起四老爷过不了多久便要回府,不想她再在这碍事,挥了挥手道:“闹了这半日,我也乏了,芜儿拿了这衣服回东跨院去好生准备准备,若哪儿不合适了便送去针线房抓紧改出来。”说完整个人斜倚在铺了软枕的楠木高脚榻上,再没有一丝表情。
得知丁姨娘怀有身孕时,齐嬷嬷劝了她无数回,这丫头肚子里的贱种留不得。老太太看得再严,送一碗汤药一块点心进去又有多难?怎么说她还是庄敏郡王家嫁出来的女儿,母亲虽只是姨娘,却颇为得宠,难道谢家还真敢一抬轿子把她送回去不成?
可是看一眼襁褓中女儿那红扑扑的脸蛋儿,摸一摸她棉絮般柔软的小手,四太太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动手的决心。那到底是一条性命,随随便便了结了,谁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嫌她这辈子不够还,又把账记在女儿头上?
谢琼芜生下来,幻晴轩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不到一天功夫,澄心堂安排在幻晴轩伺候的人便走得一根人毛没剩,就连事先选好的奶娘都不肯屈尊服侍这一出世就不被人待见的五小姐,狠心在自己汤里下了几颗巴豆,捂着肚子出去另谋高就。
提心吊胆**个月都没出手,难道正经能哭会闹了却让她饿死?丁姨娘没有奶,四太太让人找来新的奶娘。四老爷嫌弃丁姨娘出身卑贱,不肯把五小姐留在她身边,四太太在抱厦里单僻出一溜三间大屋,专门供五小姐和丫鬟乳娘们居住。
派去给澄心堂报信的人回来后什么没说,只丢下一句“老太太请四太太为五小姐赐名”。若是个儿子,恐怕那老妖婆此时正揪着老太爷的胡子翻典籍吧?四太太冷笑一声,瞥一眼花池里好容易除干净的杂草,才不过几天又冒出一丛,“报去给老太太知道,五小姐今后就叫谢琼芜”。
命如杂草,那便要向杂草一样命硬,能活一日便活一日,全看你自己生死簿上记了几笔吧。
四太太目不转睛看着香盆中簌簌生起的水汽,石青色引枕上凸起的金线从颈下一路膈到后腰。如今这杂草一般的女孩儿竟也长大到要出门应酬了。也罢,若她有幸能得了哪位太太的青眼,也能免去自己不少麻烦。
“老天爷,多少嫡母恨不得把妾室生的女儿榨出油来呢,我能做到这步心肠也算不坏,你竟眼瞎到连个儿子都不肯给我!”四太太忽然生出一丝自嘲,嘴角的笑容如烟般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