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五层抽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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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夫人极少露面,千蔻也不能随便去见她,只在她召见时才能见上一面。但一年到头也召见不了几次——这才好呢,千蔻本也不想去见。
召见时,谷主夫人会对千蔻说几句话,更多时候则是教她站在眼前,然后仔仔细细地,一分一厘地审视她的面孔,再教她转几个圈,走几步路。
好像她是某件珍藏的宝物,绝不允许有一丝瑕疵。
但谷主夫人对她的关心仅限于此。娘亲不喜欢她,至少不像喜欢哥哥那样喜欢她,对此她心知肚明,但她从来没有深想过为什么。
千蔻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往谷主夫人的屋子赶。到了屋外,不先进去,却在屋外的池塘边就着影子理了理头发,前后左右地照了一遍,这才清清嗓子提一口气,走到门边道:“蔻儿来问娘亲好。”
门开了,千蔻见是楚姨,忙乖巧地冲她一笑。楚姨叫声“小姐”,将千蔻让进屋来。千蔻一迈进门坎,就觉周身清凉。她又提一口气,一路穿堂过厅,转进里屋,穿过门帘,正见娘亲着一袭暗红衣衫坐在平素的椅子上。屋内阴晦,难辨她面上神色。
千蔻忙垂首道:“见过娘亲。”
谷主夫人开门见山,幽幽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和谁在一起?”
千蔻毫无防备,吃了一惊,暗想:娘这样问是什么意思?难道知道我常去找薛让?我平日都是自己偷偷过去,她如何能知道!
千蔻惊疑不定,答:“和阿陶一起。”
“除了阿陶呢,还和谁?”
千蔻心想:娘今天古怪,只管问这些,平日叫我时,哪有这许多问话?难道当真知道薛让的事?
千蔻如此一想,才觉此次召见不同寻常,心里咯噔一下,身上早有冷汗冒头。她不敢胡扯,道:“还和那个,那个……”
“这个那个吞吞吐吐,成何体统,他没有名字不成?”
娘果然知道了!千蔻只得直说道:“有时也去找薛让。”
“你如何认得薛让?”
“他就是……上回在凤仙山里救了蔻儿的那个人,蔻儿认得。”
谷主夫人问:“你可知这薛让是谁?”
千蔻当然知道。薛让便是谷主的长子,是另一位谷主夫人所生。这位夫人来头不小,乃是蛇蝠岛之主——叶苏苏。但在薛谷主过世后不久,叶苏苏就离开山谷了,再也没有回来,并不曾将当初尚还年幼的薛让带走。
千蔻答:“蔻儿听说,他是爹爹的长子……”
“你既知道,怎的还直呼其名?”
“蔻儿以后不敢了。”
“那你叫他什么?”
千蔻颇不确定地道:“叫……大哥?”
谷主夫人清泠泠一笑,道:“他身上淌着豺狼一般的血,你又何必叫他哥哥。”
千蔻听了,自觉眼角突地一抽,忙低下了头。
“你往后这般叫他便是了。”谷主夫人说着取过一张纸,提笔一挥,递向千蔻。千蔻忙上前接了,低头看时,诧异万分,只见纸上赫然写着“饿狼”二字。
谷主夫人又道:“不过这两个字若叫出口,却是不雅。你心里这般叫他,也就是了。”
千蔻闻言,暗松口气。
“知道了吗?”
千蔻忙答:“知道了!”
“会听娘的话吗?”
“蔻儿一定听话!”
谷主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将千蔻上上下下打量,接着,她说道:“蔻儿要听娘的话,娘才会疼蔻儿。腿上的伤,想是大好了罢?”
这一惊非同小可,千蔻乍闻此言,四肢百骸俱是一颤,惊恐地瞪着娘亲,腿一软便坐倒在地。
“给娘看看如何?”
千蔻趴在地上,已唬死了大半,如何还能答她的话,谷主夫人又道:“娘有件事要交给蔻儿办,蔻儿愿意好好替娘办吗?”
千蔻听出生机,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不由得手脚并用朝前爬了两步,忙点头道:“蔻儿愿意!蔻儿一定替娘办好!”
“这件事你不能说给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蔻儿明白!”
谷主夫人伸出柔酥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一个小屉盒。这屉盒半尺见方,高不足一尺,却从上到下安着五层抽屉,每层抽屉又各挂一把小锁,十分精巧。
谷主夫人道:“这件事要按五个步骤来做,就在这五层抽屉里。这里是五把钥匙,今天晚上你打开最上面的一层,明天晚上则是第二层,后天晚上是第三层。这三层抽屉里吩咐的事做完之后,你就等着,等哪一天珍藏阁失了火,你再打开第四层。第二天再打开第五层,事成之后,我自会召你,你便来见我,将这盒子原样交纳。记住了吗?”
千蔻忙道:“记住了。”爬过去将屉盒和钥匙接了。
“娘再提醒一句,一天只能打开一层抽屉,都要你自己做,不能教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千蔻听口气,想是要放自己去了,忙点头答:“蔻儿都明白了!”
“去罢。”
千蔻抱住屉盒,爬起身,撞出门帘,磕磕碰碰地跑出大门,一口气跑回了自己屋子。她锁上房门,爬进衣柜,在里面蜷缩起来。她浑身发抖。
傍晚,柳儿送来晚饭。千蔻拉住她,问:“柳儿姐姐,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我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曾听说。”柳儿摸了摸千蔻额头,“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千蔻没心思与她婆婆妈妈,拨开她的手,道:“我舒服得很!你快忙去罢!”将柳儿推了出去。
关上房门,千蔻急得在房中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唯一能保她的哥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哥哥若在谷中,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她,就算她被丢进耗荒山,哥哥也一定会陪她的,如果有哥哥在身边,就算到了耗荒山她也不会怕。
可哥哥偏偏不在!
夜里,千蔻等柳儿熟睡,取出娘亲交给她的屉盒来,打开了第一层抽屉。抽屉里放着一片纸笺,一个看似玉石材质的小瓶。她拿起玉瓶一番打量,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玉。她打开纸笺来看,实在莫名其妙。
纸笺上写道:“明日午后,在此瓶中放满鲜血,立即带给薛让,教他一次饮尽。”
这玉瓶不大,但也不小,大约二合容量。
千蔻百思不解,暗想:难道要我放自己的血,给薛让喝?这是为何?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起娘再三说过要她自己做,一阵打颤:这该多疼!
第二天吃过午饭,千蔻找来把剪刀,锁起房门,在自己手上左比划右比划,总也狠不下心来。犹豫良久才在指尖上钉了个小洞,血还没流出,泪早已决堤。
整整一个时辰,十个手指头都扎遍了,总算挤满了一瓶血。
她惦记“立即”二字,急慌慌地跑去找薛让,一路上忐忑不安:薛让若看出是血,恐怕是不肯喝的,他若不喝,娘一定扔我到耗荒山去,这可如何是好!
薛让并不在屋里。千蔻来到屋后的瀑布潭水,果见薛让又在那老桃花树下盹睡。
一见了他,千蔻心中委屈忽然都涌了出来,泪水止不住地流。薛让睁开眼来,见千蔻在哭,坐起身子,问:“怎么哭了?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么?”
千蔻抹抹泪,把手中玉瓶递给他,道:“给你。”
“是什么?”
“好喝的,你喝了我才告诉你。”
薛让淡淡一笑,接过了。“卟”一声拔出瓶塞,他登时面色一变。他眼一瞥,瞧见了千蔻手指上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