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画、三人(2 / 2)
那种发自本能的恐惧再次席卷上来,干渴的咽下喉咙里不平的气息,她强迫自己做出一个和缓的表情。而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被煜白的一句话给阻了回去。
“水水?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汪筱沁是谁……”身子猛的一僵,她几乎是呆然一般慢慢回过头去,而身后半靠在墙上的男子,抬着头,面具下的眸里落着的怀疑竟如雕刻一般明显。
口里逐渐发干,所有的言语和动作生生剥离。说话啊,快说些什么来解释一下,快啊。焦急的催促着自己张口,可是心里巨大的波动与颤抖,冲到嘴边的解释便只剩下虚弱而无力的呼吸。她张了几次嘴,终究是愣愣的看向煜白,继而如痴一般缓慢回头看向地上的小墨。小墨那水色的眸里,拢着的,是同样的怀疑与不解。捏着被褥的手,紧紧的抠在了一起,血肉与骨头被狠狠的挤压在一起的疼痛,都唤不回她已无主的心思。
身边之人,终于开了口。冰冷的气息慢慢卷上了汪筱沁已木然的身体。待得汪筱沁一回头之时,入眼的,依旧是那双万年冰山一般的眸。
“你们想知道汪筱沁是谁,那我便让你们看看。”而后,铺天卷地的寒冷瞬间席卷了床.上的绝色女子。模糊的寒气之中,从未有过的恐慌瞬间弥漫了汪筱沁一切的思维与心智。
绝美的玉色肌肤逐渐枯萎,及地青丝如柳絮一般散落消失,柔弱的眸终究紧闭深深凹陷,娇媚的身姿终究干枯。血肉逐渐崩溃的感觉,似雷霆一般劈进了她摇晃的心神。她已经听不见周围一切的声响,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只知道连死都不怕的她,第一次如此害怕。
青荷,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绝望瞬间埋葬了她所有的不甘,只剩下黑暗之中死一般的静谧。
是到冬天了么?她如是想着。
希望凋零的时候,她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一片一片,宛如冬天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铺落。洁白的碎片缓慢的跌落在地上,如镜子一般倒映着记忆中的海市蜃楼。那是与谁人共笑的酒,那是与谁人知晓的画,那又是与谁人诉的衷肠?碎裂的痕迹是如此清晰,以至于她就算狠狠闭着枯萎的双眼,都能感觉那新鲜的刺痛与绝望。
血肉氤氲之中,枯萎与剥蚀比酷刑还要缓慢的进行着。身体四周的血肉逐渐剥蚀之后,白骨露在外面的感觉让她发自本能的一阵战栗。曾经望断三千弱水,羞煞池中鱼的两汪剪水眸,此刻早已看不出血肉的模样。她狠狠闭上的双眼,试图去阻挡自己的双眼接受那残忍的事实,却是徒劳而微弱的举动。面对他,她除了心伤,无能为力。
该来的总是会来,无关心伤,无关绝望,更无关所谓的情字缭绕。当真相就那么铺陈于面前,局中人的伤,只是戏外人嘴角一抹无关紧要的笑容。
所以,她的画皮,终究枯萎。
有人说过,当人濒死的时候,最害怕的,反而不是死亡,是迎接死亡时的漫长绝望。也许,终不过是无聊之人的谣传。当她曾经听到这句话时,是这么想着的。可是如今,她却刻骨铭心的相信了。
熟悉的白骨散发出的触觉,眼眶之中剧烈的疼痛,耳骨内传来的巨大而新鲜的轰鸣声,都已然告诉她,当死刑结束后,迎接死亡的绝望,真的是那么另人恐惧而悲伤的。她此刻,已然连闭上双眼的权利都丧失殆尽。
画皮的本体已经完全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变故,骨骼之间的交错之中,散发出的声音是那么让她恶心而难过的。至她莫名其妙的变成画皮之后,她从未有怨过这画皮,也未恨过。而此刻,不知名的憎恶与痛恨,让她不自觉的伸出干枯的骨手抱紧了自己的骷髅头,使劲的埋进了骨腿内。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小心眼的女子,从不知恨字怎么写,而如今,她却抱着自己脆弱的骨头,蜷缩在一起如同一只小兽一般发出狰狞的哀号。
她不是在号叫啊,她是在说话。她在说,不要看,求求你们不要看。煜白,小墨,求求你们了,不要看,好不好。然而,本体骷髅没了主人的法术,是根本无法出言成句的。所以那本该是如莺泣一般另人心伤的话语,饶在骷髅头外,便是一段一段无字无节的骨头撞错声音。
翡仞有些吃惊的看了这一幕,这小画皮,可是在哭吗?怎么做的动作,这么象一个女子蜷了身子失声痛哭。更是来了兴致,一把拉过一旁兀自冰冷的青荷道:“青荷,你这小画皮不寻常呀!”
青荷淡然看了那颤抖不已的白骨一眼,冷声道:“不过是畏惧我的法术罢了。”
翡仞哦了一声,却是没多言,反而别过头去,看向了地上的二人。一看之下,她顿是捂了嘴,翘了小指,发出了铃铛一般的脆笑。
“你看他们,都吓傻了呢。”
煜白被面具遮住大半的面容,看不清楚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露在外面的面容,如同一张宣纸一般枯燥苍白。一向沉稳清和的唇线,此刻正剧烈的颤抖,唇上已经是失了血色似枯叶一般的凋朽颜色。颤抖的喉结,急剧起伏的心口,使得他终究压不住从心口泛到喉里的甜意,“呕——”的一声,吐了大半的鲜血。真气填服的伤,再次迸裂,他不顾一切的站起,摇摇欲坠的走向汪筱沁的位置。面具下总是清和而温柔的眸,不知是不是被傍晚昏沉的暮色打磨的缘故,竟如死人一般是死灰的色调。
“你们……对水……咳……咳,做了什么手脚。”踉跄的步伐,骨节都在打颤的手指凝聚在一起,使劲的捏上了腰间的软剑。凌厉的抽出后,竟支持不住,一把划伤了自己的双手。鲜血瞬间喷发而出,而他宛如不知不觉一般使劲的捏着软剑,几欲将那软剑刻进骨肉一般。
青荷看得他的模样,一挑眉,不发一言,随手扯出冰剑,挽在手里。而翡仞则干脆抱了肚子,歪在床.上剧烈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白呀,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只画皮?!”说完,她歪着头拿着翡翠色的手指甲慢慢的戳着汪筱沁蜷在一起的身体。
煜白摇晃的身形瞬间停住,他提了软剑斜晃在胸前,而后眸里本是死灰的颜色,猛然暴亮。
“画皮?不可能!”嘶哑的声音已经不象当年那沉稳清和的声线,有的只是癫狂一般的绝望情绪。
脑海里不时闪现的那个女子如花一般的笑靥,含羞带怯的一声轻唤,提笔挽墨的绝美与嫣然,竟似浮雕一般冲出了视线。如针芒一般刺着他的眼睛,使得他竟看不清楚面前那森然的白骨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不可能,那娇娩娴静的女子,那柔弱如水仙一般的样落,怎可能是如此不堪而诡异的模样!定是这两个人,定是他们使了什么手脚,才使得那柔弱似水的女子,变成了如此模样!
嘶拉一声,煜白宛如嗜血一般将软剑划开了自己的左臂,当鲜血喷溅上那白色软剑的时候,暗红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他的四周。一瞬间,红色的气浪裹旋在了他的周围。破裂染血的黑衣随风而起,及腰黑发如波浪一般铺染,面具之下的眸里的红色光芒,如同地狱里深暗的业火,烧灼着,憎恨着。
“本命血煞?哇啊,动真格啦?!”翡仞大叫,故做惊恐的捂了胸口,转而抱住了一边蜷在一起的汪筱沁。“筱沁呀,人家好怕,你家夫君动真格的啦!”
青荷冷冷的扫了一眼满脸捉弄的翡仞,罕有的将冰剑格在了胸前,第一次有些正经的防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