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画、风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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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初凝那独特的水仙一般的娇弱气质,台下的看客们怕是多半都有些怔然初凝的举动。初凝那张倾国倾城的绝世面容,半掩在素色的流苏丝巾下面,如玉的肌肤,眼波轻转之间,流露的浑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动人丽色。对于台下人的惊讶与迷茫,她似乎早已知晓一般,盈盈落落间的身姿不过是最平常的举手投足。
在她身后,迷茫不已的容妈妈被小蝶搀着下了台。而早有伶俐的小厮走上台将碍事的弱水也给扶下了台子,一台之上,只剩下一个全身裹进素色纱衣的女子。
台下纷乱的声音渐渐沉默,如同被那素白的身影给蛊惑一般,生怕自己粗劣的举动惊扰了台上那安静沉默的轻灵女子。发觉台下的变化,初凝似是笑了一般,淡薄的凉笑如同将模糊的丝巾都给染透一般,一点一滴的渗落着温暖的弧度。
看客们秉了呼吸,专心的看着台上没有丝毫动作的初凝,生怕一个眨眼一个疏忽就错过这绝美的女子。随意的揽过长长的纱质宫袖,丝帛滑落木质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曳地群摆随着她简单的动作轻轻的浮动,似胭脂湖上微风过后的湖面。透过丝巾,汪筱沁轻轻的瞥了一眼后台上正与容妈妈解释的小蝶。看得小蝶百口难辩之中,仍然给自己做了个一切都好的手势。汪筱沁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轻轻的对着小蝶点了点头。看得小姐点头,小蝶赶忙扯开容妈妈利索的说道:“容妈妈,我不跟您说这么多废话。我家小姐说了,要是您还想让她为您挣银子,就全按她说的办。不然,吃亏的还是您老人家。眼下我家小姐已经做好了准备,您现在要是还想从中间拦一杠子,那我可就没得话说。”
这话一出,容妈妈顿时变了脸色,本就脱了白粉的粗糙面孔猪肝一般藏青猝红。捏了软帕使劲绞了几绞,又探头看了看台上素纱中的女子,听得台下渐静的反应,跺了跺脚,终究是暗自咽了口闷气,还是点了点头。早已知道容妈妈那粗陋鄙薄的性子,定是会遂了小姐意思,小蝶慧黠的冲台上的小姐眨了眨眼,而后故意转过头来装做刻板的模样说道:“容妈妈,您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快去按我家小姐说的去做?”摆够了架子,小蝶是暗自欢娱,脸色却是定然。惹的容妈妈心下暗怒,却只得将怒火兜头泼向一旁发呆的弱水。一边教训得弱水,一边拎了几个伶俐的丫头前后准备着初凝交代的事情,容妈妈心里却是依旧没得谱。
台上的汪筱沁却是没得心情理会这些,一双明眸暗暗注意着台下的一举一动,轻微的呼吸声慢慢的适应了这有些错乱的环境,她似乎已经习惯这样被人注视的感觉。突地,本是被上好宫灯给饰亮的百花舫,在毫无预计之下,陷入了一片黑暗。早已入夜的胭脂湖上,随着宫灯的熄灭,黑沉的夜色瞬间席卷了纷乱不已的百花舫内。顿时,本是已有些平静的台下,再次慌乱起来。已有心急的看客大声惊叫起来,然而,下一秒,慌乱的人群的所有目光,都再次集中在了台上。
那抹素白的身影,宛如黑暗里最微弱的烛光一般,隐隐若现。黑暗与白色的巨大落差,奇异的在她娇柔的身姿上,映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淡色烟雾。及地罗袖轻晃,不成规则的缓缓抬起,暗自落了一层的似雾烟波。随着罗袖淡青滚边轻动,顿时吸引了台下看客的眼睛。然而,不是女子青葱一般的手指如何划出柔媚的姿态,而是她右手里高提着的一只玉杆话笔。除了笔杆是透明的上好翠玉以外,台下的看客实在看不出,只是一只普通的白云笔,如何与初凝这出唱有得关系。一时间,窃窃的低语声传遍了台下。
将台下的动静看在眼里,汪筱沁心里,却是没了刚上台那股紧张的连手都在抖的感觉。微微捏紧了手里的白云笔,单单出了口薄弱的凉气,既而不落痕迹的吸进,本是浸在衣襟内的冷汗顿时下了一层。来了,随着汪筱沁这个想法的出现,一声仿佛婴儿微啼一般的淡弱筱声围绕了整个台面。箫声并不是以往的冷清感觉,反而不知为何夹杂了一丝丝的渺远和荒诞。如同被谁刻意压了声色,古怪的跳跃着有些杂乱的音节。汪筱沁一怔,断然有些失措。虽说自己并不怎么懂得乐器之类,可是这箫声杂乱低迷的有些过分。在她一愣神之间,台下的私语更为甚之。有些人,已经开始露出怀疑的眼神。
猛的,凄厉的一声高音,惊的所有人都有些呆滞。这还是箫吗?完全没了音调与音节,简直就象破了音的女子一般。想到这里,汪筱沁心头猛的一跳,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对面二楼内的隔间。那里面,似乎并不是小蝶所安排的乐师。然而,台下的反应,已然让她没有过多时间考虑其他。念及此,她单手拎起曳地长裙,在众人的疑虑中,埝足半转。
一弯颖颖的眸子宛如初生婴儿一般,毫无杂质的朦胧在半掩的纱巾后。若老蚌内对月吐泽的珍珠一般,只一刹,芳华乍现。和着她那娇然轻落的莲足轻点,看似随心无意的兜转,罗袖便在她那佼人的曲线四周,绽放如花一般的形度。当她那有些杂乱的步子,渐渐连成一片,台下的人,顿时有些惊艳了。她,难道是在和这杂乱不成曲调的箫声不成?很快,汪筱沁仿若凌乱的步子,在众人艳诧的目光内,幻化成了绝美的舞步。当台下的人再次质疑,这只是跳舞而非出唱的时候,让他们再次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当女子婉转的身姿轻盈的落下,回旋,她手里那只白云笔似乎也再动作着。女子的动作有些过大的时候,一些细微的颜色,不知不觉的浮现在了女子素白的裙琚之上。
“天啊!她在做画!看啊,初凝小姐在画画啊!”一声声的惊呼仿佛顿时响在台下。做画并不难,在这里,稍微有点才气的人都是会做画的。而之所以让他们惊讶的是,初凝,这个胭脂舫的头牌,竟然在一边跳舞一边做画?天啊,难道这个世道变了?做画不是最应该讲究安静恬淡的么?而她,却伴着复杂的舞步来做画?算了,肯定只是初凝为了哗众取宠而做的吧。肯定并不会有什么好作品,大概随便画画做做样子就是了,一会肯定会有下人将初凝的画换成一幅绝好的画。估计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也定是为了呆会好下黑手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台下的人似乎都不再惊讶。
汪筱沁却是管不得这么多,此刻的情景已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准备好的箫曲被人改成了这样,为了配合这杂乱不堪的曲子,她不得不更改一开始和小蝶编排好的舞步。而更改舞步,就意味着自己的画也得随之而变。没办法,临时抱佛教了。念着这样的想法,在黑暗之中,秉着一丝微弱的直觉与不愿认输的执拗,汪筱沁捏紧了手里的白云笔,转身做了一个手势给台下一直紧张不已的小蝶。接着,当她的舞步跳到最接近后台的时候。她从台下看客看不到的死角里将手里的白云笔扔给了小蝶,转而一个婉约的转身,斜着接过另一只蘸满颜料的豪笔。所有的人都沉醉于女子华丽的裙摆流转,身姿绰约中,都未发现其中暗渡陈舱的奥妙。
上天给汪筱沁的考验似乎未只这些,那本是已被汪筱沁华丽的舞姿给压下去颜色的诡异箫声,如不服气一般陡然抬高了数个音阶,刺的所有人的耳膜生疼生疼。果然,已经被初凝美丽的画舞吸引到的看客,立刻被这古怪的箫声给转移了注意,顿时又起了喧哗。汪筱沁心下捏了一丝薄怒,一向平静的眸里也拧了几分的不依不饶。轻轻的舒开拧在一起的烟眉,抬眼飘过一丝不惊不怒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瞥向对面二楼内的阁间。
捣乱么。那我就让你看看,这曾经拿过最高荣誉的画舞真的是那么容易被你乱掉的?!
舍了不甘心的情绪,汪筱沁努力的将前世早被自己遗忘许久的东西想起。那些曾经华美的为某个人开放的舞蹈,那些曾经只为某个人而画的绝美画卷——刻意被自己埋葬之后,怕是只有现在,才有了一个去心甘情愿回忆起来的理由。压下心里涌起对前世种种的痛楚与不愿,汪筱沁用柔美的步子接近着黑暗之中的画卷,凭着直觉决然的用手里的毫笔细细的勾起一条条优雅至极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