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破虏(上)(1 / 2)
塞上雪融,莺飞草长。
陕北高原的东南部从地势上而言是高原中的一片洼地,呼日呼梁山算是这片洼地中不多见的一处山峰,名声虽不响亮,但在这附近倒也称得上“地标”。
约莫三千人左右的蒙古骑兵正静静地等待于此,领头的伊勒都齐面色沉肃,甚至隐隐中有些忧虑。
伊勒都齐有理由忧虑,他虽然是一贯亲明的切尽黄台吉之子,但毕竟不是把汉那吉,行事做不到那么决绝,能够义无反顾地视自己为明臣,甚至以身为明臣而兴奋开心。
伊勒都齐虽然也算熟知汉学,但还是有很重的蒙古思想,他认为对博硕克图的诱敌深入计划本身也是在背叛。
蒙古虽然分裂已久,以至于连“忠诚”的概念似乎都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比如从俺答汗起,蒙古右翼就根本没把身在左翼的大汗当回事,似乎左翼是左翼,右翼是右翼,左右两翼根本就不是同一家似的。
可是,不论怎么说,他伊勒都齐所属仍是鄂尔多斯三万户,博硕克图有再大的不是,他也还是蒙古济农兼鄂尔多斯三万户领主,是他本应该效忠的对象。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对博硕克图撒谎、用计,甚至刀兵相向,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有心理压力的。
能开解他的只有两点,一是父命难违,二是脱脱带来了把汉那吉彻辰汗的金箭令。
这道汗令认定博硕克图启衅攻明既不曾上报彻辰汗应允,又有违鄂尔多斯部所誓(理论上请封时是立誓永不背叛的),更严重的是还连累了先汗俺答的誓言——俺答当年可是当众立誓效忠大明并且说过要约束诸部的——因此,把汉那吉彻辰汗颁下汗令,“拿博硕克图至归化城问罪”。
这里还要说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情况,那就是当初俺答封贡时,俺答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考虑,自己宣布建立了一个“大明金国”(史实)。这个不为后世太多人知晓的国家,是包含了整个右翼蒙古的,言下之意鄂尔多斯部也是大明金国的一部分,作为鄂尔多斯部领主的博硕克图当然也是土默特彻辰汗或者说大明金国大汗的臣子。
呃,这可能有点绕,但整体来说意思还是比较明显,就是俺答把自己控制的部落、地域整合打包,然后在本属蒙古国之外又披了件马甲,用这个马甲挂靠在大明集团借壳上市了。
借壳不借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一来,土默特汗就拥有了另一个身份,即“大明金国”的国主、大汗,借此也就有了命令鄂尔多斯部的名义。
现在伊勒都齐用以说服自己对博硕克图动兵的理由,最主要的也是来自于此。
当然,更直接理由的是高务实和脱脱加在一块儿的七万大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屋檐又大又坚固,跑不出去也顶不破,不低头难道打算一头撞死吗?
切尽遗传给他的理性终于压倒了传统的蒙古等级思维,让他决定做“鄂尔多斯的叛徒”和“大明金国”的忠臣。
“台吉,时间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迎上去了?”
伊勒都齐刚刚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便听见身旁的将领问道。伊勒都齐抬头看了看天色,轻轻一叹,点头道:“是差不多了,走吧……顺便派个人去告诉恰台吉。”
三千骑兵很快飞驰而去,向西迎接蒙古济农、鄂尔多斯三万户领主博硕克图。
此时博硕克图的大军离呼日呼梁也只有二十余里了,对于骑兵而言并不远,甚至早已能远远看见呼日呼梁山。
“济农,前面那就是呼日呼梁,过了这座山,再往东走大概十余里,便是萨拉乌苏河了,咱们可以在河边稍稍休息,吃个午饭,不到入夜就能抵达伊克锡巴尔。”一名将领对博硕克图说道。
博硕克图看了一眼呼日呼梁,笑道:“这山虽是不高,但周围实在太低,倒让这山有一种高大巍峨之像。”然后顿了顿,轻哼一声道:“就像那高务实在明国一般,本事不大,名头倒是不小。却不知待他被我击败之后,该要如何狡辩?”
之前那说话的将领笑道:“济农这就有所不知了,明国的文官最会推卸责任。像高务实这般读书厉害,朝中同党又多,还很得皇帝宠信的文官,根本不用担心战败的责任会落到他脑袋上。”
博硕克图一愣,反问道:“这是为什么?他领兵打仗打输了,不是他的责任是谁的责任?”
那将领嘿嘿一笑,道:“自然是麻贵、李如松的责任了,说不定延绥这边如延绥中路参将和延绥西路参将都要担责。”
博硕克图大为诧异,问道:“关他们什么事?他们能做什么决定?”
那将领大摇其头,答道:“他们自然都做不了高务实的决定,可是只要咱们偷袭成功,朱家皇帝和朝中文臣肯定会说高务实乃是文臣将兵,无须为作战细节负责,而麻贵作为世代武臣、经年宿将,居然会连防备偷袭这点的事都做不好,完全就是该死。”
博硕克图愕然半晌:“还能这样说?”
那将领哈哈一笑,道:“还有更厉害的呢!济农,您是不是觉得李如松离此处至少也有三百里之遥,肯定就没有责任了?”
“难道不是吗?”博硕克图诧异道:“他走山西中部入陕,就算高务实兵败,也跟他没关系啊。”
那将领摇头道:“您会这么想不奇怪,但其实明人朝廷可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说高务实这一路为主,李如松那一路为辅,此所谓有正有奇,而李如松那一路既然是辅,自然就有掩护高务实这一路的责任,所以高务实一旦遇袭,李如松又不能及时赶到救援,那就是天大的责任啊!若是李如松在朝中没人帮他说话,丢官去职也不是不可能的。”
博硕克图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忽然想起一茬,问道:“那延绥中路和西路参将……”“济农是说他们的职责是守边,而高务实大军却在塞外,因此不关他们的事?”那将领嘿嘿笑道:“哪有那么轻易……这两路的辖地正在咱们所处位置以南不远,和李如松的罪名一样,只要来不及援助,就是‘陷帅’的大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