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夜谈(2 / 2)
王桥喝了一口咖啡,道:“那我继续讲,第一个阶段是拒绝,就是政府这边派出代表,对杨立勇等人说,很遗憾地通知你,你乘坐的大巴第三排有一例非典病例,你需要隔离观察。杨立勇等人就会拒绝接受这个说法,据我了解,他们每个人都曾经说过——什么,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这是一种天然的心理防卫机制。与此类似,在极端情况下,有些人会在巨大的心理打击下当场昏厥,也是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手段。”
晏琳道:“这种说法是对的,他们进入隔离观察区,一半是被非典吓的,一半是被迫的,胳膊硬不过大腿,他们不来也得来,这话不好听,但是是事实。”
“强迫他们隔离是法律规定,所以我们不必有负罪感。”王桥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最后,他们总得开始承认现实,于是进入第二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心理创伤转化为感情上的愤怒、发泄,为什么是这样!凭什么是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目前他们就处于这个阶段,隔离区有临时党支部,起到了稳定军心作用。在有些案例中,会出现自残现象。所以我今天不停地给杨立勇打电话,就是让他观察其他几个人的情绪是否有极端化倾向。”
到城关镇挂职以来,晏琳对王桥印象有三强,一是组织能力强,二是决策能力强,三是战斗力还是那么强,但是对王桥在知识上“才华”的印象很浅,基本上还停留在复读班时代,听到对前两个阶段总结,她猛然想起,自己忽略了王桥学历背景,他毕业于山南大学,山南大学既是211又是985,这里出来的优秀毕业生,与复读班时代的复读生还是有了明显区别。
她隔着两杯咖啡的薄雾望着王桥,如今的王桥仍然保持着英俊面貌,可是气质已经变得深沉,极富成熟男人魅力。
王桥喝了口咖啡,继续道:“在正常情况下,五个阶段的时间相对较长,由于我们只有十五天,每个阶段时间就会相对缩短,但是每个过程都应该不会少。他们随后就会发现发泄、焦虑、暴躁等负责情绪是无效的,丝毫改变不了现实,接下来的第三个阶段是承认现实,希望自己能够幸免于难。所以从明天开始,给他们读点防非宣传品,讲一讲各地隔离区的情况,让他们增强信心,调整好情绪。”
“第四个阶段就是已经承认了大部分现实,但在心理上尚未最后适应……”
“当杨立勇他们完全承认并适应现实之后,就进入了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阶段--接受。在这个阶段里,他们的心理恢复了平常,不再纠结于无法改变的现实,反正已经这样了,该吃就吃,该玩就玩。”
王桥发现晏琳看着自己的双眼充满了柔情,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继续道:“我们要创造条件,有意诱导他们进入第五个阶段,进入这个阶段后,我们工作就比较好做了。隔离的最后结局有两个,十五天以后,他们被解除了隔离,那我们的任务就顺利结束了。十五天以后,他们之中有人被判定为非典病例,那我们值班组就要被进入新的隔离观察点。县里面新看守所被腾空,这就是新找到的隔离观察点。我们极有可能到那个地方再渡过十五天,我们就会将这五个阶段的心理重演一遍,以当事人的身份。”
晏琳握着铁丝项链,双手合什,道:“让我祈祷一下,保佑十五天后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如果我还被送到新隔离区隔离,爸爸妈妈必然会知道。我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知道我被隔离会是什么样的状态,更不敢想象,如果我真染上了病,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她闭上眼睛祈祷时,有两滴泪珠挂在眼角。
在这个时刻,晏琳不再是省委办公厅的挂职干部,恢复成为多年前的那位单纯快乐的小姑娘。王桥很想递过纸巾,让晏琳擦去泪珠,但是,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没有行动。
晏琳用手背轻轻地擦掉了眼泪,略带羞涩地道:“我又脆弱了,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王桥举起咖啡,喝了一口,道:“这是很正常的心理状态,其实,值班第四组得知中了大奖后,同样会经历类似的心理状态,只不过程度要浅一些。”
晏琳承认了这一点,道:“我们还是有可能被关进新隔离区,对不对?”
王桥道:“明天我就要给大家讲到这一点,让大家有一个思想准备。”
晏琳又道:“既然后果有可能极为严重,那么我就想问一问以前的事,私事,可以吗?”
王桥道:“可以。”
晏琳道:“我想听一听吕琪的故事,这个名字在我耳朵晃荡了很多年,我一直想将她赶走,但是没有成功。你给我讲一讲她的故事,或许对我有帮助。”
在如此特别的环境下来回忆往事,这让王桥颇为感慨,道:“拿到高考成绩后,我到红星厂老厂,恰好遇到你们搬家,其实,当时我就准备讲一讲吕琪的故事,只是你不想听。”
晏琳道:“那是因为怯懦和爱。”
王桥道:“那我现在就讲,这或许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在我青春期,人生最迷茫的时候。是最迷茫,但是不是最低谷的时候,在目前为止最低谷的时期应该是在看守所的一百天,死亡的阴影就挂在头顶,尝过那个滋味,所以来到隔离区我就能相对平静。”
在进入故事前,晏琳幽幽地道:“这个故事,我晚听了接近六年。希望能帮助我赶走那两个字。”
(第四百二十八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