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得此失彼(1 / 2)
第二十章 得此失彼
“绌寸而信尺,小枉而大直,吾弗为也。”————————【尸子·下卷】
汉建安四年九月。
京兆尹,长安。
这个时候关中的天气已经转凉了,整个三辅的官道上都秋意浓烈,京兆尹胡邈知道皇帝喜欢银杏叶,特意早在此之前便在长安城外道上移栽了不少银杏。皇帝从灞桥一路看完了杨柳,转眼便见到满目金黄,仿佛无数片金黄的鱼鳞在树上随风翻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些银杏叶已经开始飘落,几乎每一阵穿过树丛的风在离去时都会带走一只只黄色的蝴蝶。满地的黄叶怎么扫也扫不完,胡邈也不许人扫,说这是黄金铺路,显得喜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皇帝喜欢。
阔别将近两年,长安百姓终于迎回了让他们远离饥馑的汉家天子,先头赶来的正是威武的北军诸营,他们衣甲精良,队列整齐,威势十足的从远处缓缓而来。
夹道相迎的长安百姓看见这样的精锐之师,不禁呼声震天,感动流泪。
司空、录尚书事赵温,太尉、录尚书事董承,以及卫将军王斌,尚书令吴硕,侍中杨琦等人,带领着长安凡二千石以上的留守官员,在长安东北角的宣平门外恭候大汉皇帝的凯旋之师。
等皇帝回宫以后,立即就会发出诏书,长安将取消宵禁三日,东西市不闭,让全城百姓都为此欢呼雀跃,提前感受太平。
一想到总算要结束这段艰苦的军旅生活,即将回到让他如鱼得水的未央宫,穆顺这几天一直都很高兴。他甚至想将自己心中的高兴传给其他人,为此,他从车辕上捡起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回到车厢内展示给皇帝看:“陛下,这长安的银杏可是很久没有看到了。”
皇帝此时在车上正与骖乘的荀攸说话,看见穆顺一脸的讨好,皇帝神色淡淡的,伸手将那片叶子接过,仔细看着叶片上的纹路,没来由的说了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说着便将这片黄叶递给了荀攸,荀攸忙伸出两手捧着,煞有其事的样子,像是接过的不是普通的落叶,而是沉重的寄托。
皇帝再度回头看着一脸讪笑的穆顺,平静的说道:“你还想有事瞒着我?”
这一声宛如惊雷在耳边炸响,穆顺登时变了脸色,忙解释道:“奴婢不敢!”
“你每日都在想些什么?”皇帝微皱着眉头,虽是怪罪,却不见得有几分动怒。他抖了抖袖子,说道:“廷尉病故这样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先告诉我?”
虽然这种事情有别的渠道同样能让皇帝知晓,但皇帝却不喜欢穆顺自作主张。
穆顺惊慌失措的跪伏着,战战兢兢的说出了自己的苦衷:“奴婢是想着,今日凯旋班师,是大吉大喜的日子,怎的能有这样晦气的事传诸陛下耳中?所以想着将其瞒到明日也不迟……”说着他看了荀攸一眼,似乎在埋怨对方的不识趣,这种时候还来扫皇帝的兴。
荀攸手心里捧着黄叶,没有理会穆顺哀怨的眼神。
“罚你半年俸,回宫后领十杖,权当长个教训,以后再敢如此,你就去上林苑扫叶子。”皇帝冷冷看了穆顺一眼,敲打过后,便说道:“去传法正过来。”
穆顺诚惶诚恐的谢恩,立即从车子里退了出去,外间紧跟着车子的内谒者令李坚迎了上来。
他看到穆顺额角的冷汗,知道对方是在皇帝那里挨训了,顿时觉得不值,李坚忙拉过穆顺的胳膊,在队伍中走了好远,这才道:“你又是何必?这种事本不该拦,你也知道国家明断,为何一定要瞒着呢?”
廷尉法衍病故的消息正是李坚告知穆顺的,当时穆顺便有意将此事瞒下,李坚也是苦劝很久无果。如今看到穆顺被皇帝责备,李坚也是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神态,他抱怨了一通后,不禁压低了声音:“司马懿在陈仓的那件事,已经在三辅传遍了,难道还不能以此为鉴么?”
“他?”李坚虽然资历比他老,但对方却是由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穆顺习惯了凡是以他为尊的相处方式,此时被李坚埋怨了一边,心下有些不悦,索性把话挑明了说道:“你懂什么?有时就得犯些错,跟其他人比起来,我等犯些小错不仅不会得到什么责罚,反而在陛下心中愈加喜欢。反倒是那些什么错都不犯的,才是……”
说到这里,穆顺恰到好处的住了口,一脸自得的看向李坚。却是他刚才是自导自演,故意弄个纰漏,好让皇帝不轻不重的敲打他。
李坚会意,想不到才短短几年,机灵有余、城府不足的、穆顺自从在皇帝身边侍奉之后,居然有那么大的长进。在转念间,李坚忽又想到穆顺的那番话里似乎也透露了别的意思,好像是在皇帝身边观察到了什么,不自觉的活学活用了。
穆顺见自己一番言语唬住了对方,心里好不得意,他不再浪费时间与李坚饶舌,径直请来了黄门侍郎法正。
这时荀攸正准备下车,法正看见他手上还捏着一片树叶,不禁有些奇怪。荀攸受了法正一揖之后,轻拱了拱手,便一言不发的拿着那片叶子走到后面的副车上去了。
法正没有多想,接着上了车,正要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拦住:“不用急着行礼,我也是才得知一件憾事。”
皇帝直直的看着似有预感的法正,略叹了口气,无不可惜的说道:“尊君在上午的时候病故了,留了遗书,在杨沛手中代管着,你回去后便可以看到……你在河北与张辽立下不少军功,我本要派你到张辽军中继续任事的,奈何尊君病情反复,这才将你一路带回长安来。你且先好生治丧守孝,等过了孝期……”皇帝接下来的话法正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一脸茫然的听着皇帝说完,又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俯首应诺——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