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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连云道装神弄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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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行人众带着车到了小镇西边,果见一座多年失修的关帝庙黑黝黝矗在夜空里,十几间庙房虽已破败不堪,里边到处湿漏,毕竟有些地方还算干燥。时源便命兵士们拆下神龛栅栏点起火来,自己先脱掉了湿漉漉的军装,换穿一身黑色便衫,顿觉浑身松快。

不一会儿,只见去客栈定房子的亲兵穿着便衣回来了,便问:“王木村,差使办好了?”

“司令,搞定了,就在茶镇客栈。”那亲兵王木柯回道,“我怕惊动人,换了便衣去的。这家是有名的百年老店,前酒楼后客房,不过里头已经住了十几个客人。我好话说了一车,老板死活不肯撵客人。说通天下一个规矩,进店就是财神。所以这店咱们包不下来。”

“无妨,你可别犯诨,犯了军纪可是要受处分的,军法官可不听你的解释。”时源无奈的摇摇头,又笑道,“呵呵,做生意嘛,讲究诚信,哪有往外赶客人的道理,这老板没有做错。好了,你去选几个机灵点的把军服脱了,带辆车过去,另拨二十个弟兄在外头守夜。只是小心点,叫人看出我等行藏我是不依的。”

说罢时源只披了件雨衣出来,看那天时,雨已经几乎住了,只零零星星洒着,雾一样的细水珠儿在脸上,空气中微微有些凉意。进了镇子没几步,远远地就见到一块巨大匾额上面写着——茶镇客栈,四个字倒也雄浑大气,只是那牌匾有些年头了,斑斑驳驳的漆水都掉光了,有些难看。

店老板早已守在门口,见时源带着人车逶迤而来,忙迎上来,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一边往店里让,说道:“老客辛苦!快请里头安置。现成的客房,现成的热水,洗涮一下,外头现成的酒菜。您老头一回来,这顿酒菜不用出钱,算小的为爷洗尘,咱们图个长远……”

在秋雨寒风中跋涉了一天的时源,被这几句温馨的奉迎话说得浑身松快,笑着打趣道:“我们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先吃饭,别的再说。没有不出饭钱的理,就是不出,你这掌柜的照旧会从我房钱里扣了。你们店家这些把戏,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实话告诉你,我祖上也是开店的出身呢!”

一句话说得老板笑哼哼的。瞅见车上下来个面白无须的老人,面容有些憔悴,忙上前招呼着:“这天,这路,颠一天可真够受的。快都进来!伙计们,给客人烫酒。麻三,把那把大铜壶坐火上,这拔客官人多!嘿嘿,下头人多,楼上三间空着,只几个客人在那行令吃酒,请客官们都到楼上用餐。”

时源见老太监韦兴已经下了车,便款步走到他跟前,温声说道:“韦老爷子,今晚我们就在这打尖,您……”他回头看了看客栈,又道:”得了,您是我的老东家,好歹体谅我们这些′下人`的难处,将就些个,明儿天明咱们顺顺当当赶路,就是回去迟点儿,我想,上头断不会见怪的。”

店主人万没想到,这位气度雍容中带着威严的中年人倒似这车里人的管家。再看那马车,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华贵,下来的“人物”体态也不显得怎样尊严。他真的有点迷惘不解了。又仔细打量那位韦老先生,只见身材矮胖,面白无须。这肥胖中倒像有些许浮肿,只见他表情木然步履迟缓地移动着步子进店来。他一进店,立刻招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时源咳嗽一声,向护卫的几个便装亲兵丢个眼风,带了四五名亲兵不言声登楼上来。这是三间打通了的酒座,东西墙靠着一扇扇屏风隔子,看样子原来是用屏风隔开的雅座,临时撤去了的。靠西南临街窗前坐着一桌,约五六个人,正在行令吃酒,众人喝得高兴,都有点醺醺的,见他们一行人上来,也都没有在意。

时源自和韦兴坐了靠西北楼梯口桌旁,几个亲兵在南边临窗桌边,众人都默默地,没有一个人说话,看着饭菜上来各自举箸而食,竟似一群陌生人偶然相聚。倒是老太监韦兴首先打破了沉寂,笑着对时源说道:“时老弟,你知道,再往前走,咱家恐怕就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了。多谢你一路照应,送佛还该上西天,能弄点酒么?”

恰好酒保端菜上来,时源转头便吩咐:“店小二,我这一桌搬一坛子洋河大曲,南边那桌一瓶,给他们佐餐,楼下用餐的也是一瓶,我们明个儿一早赶路,不能多吃,明白么?”

“好咧!”店小二高唱一声,“给老客上酒喽!”已经忙不迭便下楼去了。顷刻已安置停当,时源也不劝酒,自己也不喝,只拣着饭菜自用。韦兴却甚是放肆,他自斟自酌,左一杯右一杯倒满即饮,好像打算把自己灌醉。时源也不多劝,连眼皮都不抬只管吃饭。因此,这餐晚饭尽自丰盛,却吃得十分沉闷。渐渐地,西南那桌客人的行令声倒渐渐听进去了。

“猜谜儿啷个太劳神喽,”靠窗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一口四川话说道,“总是曹真人赢噻!今个本是咱们请他吃酒,倒弄得我们都醉了,不行,咱们得换酒令,要先说一个字,加个字又成一个字,去掉偏旁换个偏旁仍成一个字,末后加个俗语不能离题。”

“干啥子喽!”旁边一个年轻一点,留着八字髭须的也操着一口的川话说道:“廖三,你这不是吃酒,而是难为人嘛!什么这个字那个旁,啰嗦死喽,今儿我们齐心合力,搞赢了曹真人,也就不枉了这个东道嘛。”

时源听着瞥眼看去,果见那个叫廖三挨身坐着一个道士,也没穿八卦衣,只在头上挽了个髻儿,披着雷阳巾,看模样年纪不过二十几岁上下,普普通通也改啥特别。不禁暗想:这就是那个“曹真人”了,这么年轻,能有多少道行?

正思量着,听曹道士开口说话了,他一口标准的南京官话,只听他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无非要我多吃点酒好给你们推造命。其实人之造化数与生俱在,非大善大恶不能稍作更易。就拿今天酒楼上这些人,尽有横死刀下的,我就说明白了,白给人添心事,有什么益处?还是俗语‘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朝是与非’的好。”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想请仙长给我推一推。”廖三笑道,“既然‘今朝有酒’,我请曹真人先醉,呵呵,我起令了!”他唱歌似地吟道,”良字本是良,加米也是粮。除去粮边米,加女便成娘,买田不买粮,嫁女不嫁娘。”

吟罢,众人鼓掌喝彩,八字髭须的书生也笑道:“好!我喻某人今个儿也下海,听我的……”只听他朗声道,”青字本是青,加水也是清。除去清边水,小心便成情,火烧纸马铺,落得做人情。”

说完,自得其乐地呷一小口,对身边一个长得干巴巴瘦小身材的秀才说道:“方四,你自诩阳明先生的门生,今个儿瞧你的了!”

“有何难哉?”方四摇头晃脑地笑道,想了想,便吟哦,”其字本是其,加点也是淇。去掉淇旁点,加欠便成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正陪着韦兴吃饭的时源心中不禁一动,这些话咋听着似乎意有所指。时源放下筷子,一手端起粥来慢慢地喝,连对面的韦兴也放下酒杯凝神静听。时源心里也想看看这个乳臭未干的“神仙”有什么门道,见韦兴如此,张了张口没说什么,只胡乱吃着侧耳静听。

却见曹道士以箸击碗说道:”奚字本是奚,加点也是溪。去掉溪旁点,加鸟却成ⅰ>不见臀宕蠓虬倮镛桑山妻破扉烹志鷄。”吟罢又道,“凭这些酒令,你们难为不住我曹某人。下一个轮到廖施主了,呵呵,你要说的令我先写在那边水牌上,说出来有一字之错,罚我吃一坛子酒!”

“好!”

众人不禁轰然叫妙。时源这边十几个人本来吃饭吃得沉闷,此刻连他们也都停了箸,呆呆地望着那边桌上,只见曹道士徐徐立起身来,向室中众人横扫一眼,看到时源这一桌垂头丧气的老太监韦兴,眼底精光一闪,却没言声,他背转身孑提笔在粉牌上疾书了几行什么字,把牌子翻了过来,转脸对廖三笑道:“廖兄弟,请你说出来,看我猜得对不对。”

看那廖三表情,显然已经看愣了,这世间真有这样的神技?他翻着眼皮,搜索枯肠,半晌才道:”相字本是相,加水亦是湘。除却湘边水,雨下便成霜。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话音刚落,曹道士已将水粉牌翻了过来,一边笑道:“呵呵,我把‘亦’字写成了‘也’字。看来大道没有圆融啊!”此时众目睽睽,所有的人都盯向那块三尺见方的牌子,果然见除了“加水也是湘”中间一字微有不合,其余竟然全部契合。顿时,连时源带来的人也都啧啧称奇,满屋都是议论声。只有时源心生疑窦,他不动声色,暗中观察着这伙人的一举一动。

廖三几个人已站起身来,指着牌子笑说:“呵呵,虽然猜中,道长自己说出错一字罚酒一坛。作茧自缚哉!”那地下摆就的两坛洋河大曲,其中一坛上的泥封尚未开启,廖三直接打开了就用大碗倒。那曹道士笑盈盈的也不推辞,等着一碗接一碗喝了,霎时间坛空碗净,竟是喝的干干净净。

那道人已是酡颜微醺,晃晃脑袋对劝菜的廖三说道:“廖三,你不是问功名么?今个我高兴,你说一个字,我来为你推算。”

廖三答道:“我早想好了,不若道长猜猜看。”

“是个‘乃’字,是么?”

“不错!”廖三得意地答道,“这个字难拆,倒要请教道长。”说罢还挑挑眉毛,故意挑衅。

曹道长撇撇嘴,一捋胡须冷笑道:“呵呵,还真是命中注定。你想问的是功名,乃字是缺笔‘及’字,这说明你终身不得及第。”此言一出,廖三脸都绿了。

站在旁边的方四笑道:“廖兄着相了,休叫他唬住。哼哼,拆字游戏,何必放在心上。我乃新学学子,只信科学,偏不信你这些鬼把戏。曹道长,学生出一个‘也’字,你玩玩看。”

“这字更不行!这是个终身蹭蹬的字。俗话说,无马不成‘驰’,无水不成‘池’,虽有‘力’而‘走之’不全,天罗地网布定,令你走投无路!”酒醉了的曹道人似乎言语越发的刻薄。

“噗”地一声,方四的一口酒笑得全喷了出来,他又羞又恼,指着曹道人斥道:“好你个牛鼻子,年轻轻的如此捣蛋。你要能说出我的家世,我就服你!”

“这有何难?你三岁丧父,七岁丧母。”曹道士边说边上下打量着方四,又端详着他的脸,又道,“嗯,你舅母收养了你,想逼你学生意,你又逃回家里。伯父想吞你家产,赶你出来,几乎逼得你自杀。你婶母和你死去的母亲要好,不忍方家绝后,出私房钱资助你外逃,你投奔登莱去找王阳明求学。在山东进学博取了秀才功名。阳明先生去了瀛洲后,你又思念家乡,返回湖南重拾家业,迎养婶母,教读为生,我说的可有一字之谬?”

方四先还怔怔地听,听到后来,两腿一软瘫坐回凳上,已是面如死灰。喃喃说道:“你……你不是人,你是鬼……圣人不云六合之外,我不能信你的,你一定在哪里打听过我方某人的惨史……”

那曹道士却不生气,他云淡风轻地哂然笑道:“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是圣人不以鬼神说教,不是圣人不懂得。天下亿万庙堂,若没有灵响,谁肯信他?”说着一转脸,柞着旁桌看得目瞪口呆的王木村,又对众人道:“这位兄弟,与曹某人素昧平生。我总没有可能打听过他的‘惨史’吧?他也是五岁丧母,继母不良,挑唆他父亲把他逐出家门,这位兄弟流落京师,又辗转到陕西外蒙,遇贵人收留,从军打仗,西征路上九死一生,如今积功到从五品,军爷,你说是也不是?”

从五品的少校营长王木村已经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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