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亘古不变的真理(2 / 2)
韩熙载擅长碑碣,颇有文名,当时求其为文章碑表者甚多。其所作制诰典雅,人称“有元和之风”。
韩熙载手执毛笔,运笔如神,开始在纸上先画画,只见丹青笔墨间一条鲤鱼跃于龙门纸上,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而赵德昭那边,自然是书法为主,赵德昭的瘦筋体比之几年前的还要好,今日瘦金书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赵德昭经过几年的练习,书法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阶段,自然是心神如一。
赵德昭谢道最后,签名花押之处为“天下一人”,其下乃是赵德昭的化名:富春山居。
赵德昭已经停下手中毛笔,等候韩熙载绘画完成,同时他恰似闲庭信步,慢慢踱步而来,站在韩熙载身旁看画。
这幅画让赵德昭回忆起一首诗,“峭石激湍响,古城临水居。城东有渴叟,不及水中鱼。”赵德昭边看韩熙载作画,便在一旁吟咏明代石珝的《山中曲》。
韩熙载便画便听魏王殿下吟诵,他并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一首诗词,但仅凭一首词,就看出这魏王殿下乃是一个不凡之辈。
半个时辰之后,韩熙载停下手中的毛笔。
“殿下,老朽完工。”
赵德昭走到韩熙载所绘鲤鱼跃龙门画卷旁,鲤鱼仿佛如活物一般,眼睛注视着赵德昭。
“韩夫子的绘画技艺真是高超,小王佩服。”赵德昭由衷赞道,下一刻,他道:“可惜,这条鱼中似乎暗藏哀愁,鲤鱼跃龙门本是一件好事情,可惜这条鱼却觉得自身束缚,不敢一步跃上龙门,这鱼摆尾,摆得十分无奈。”
这画本来就能体现一个人的心境,韩熙载心中就是希望借助这幅画传达他心中的情感,他渴望封侯拜相,建功立业,可是如今他未曾做过一件大事。
龙门之上,水流湍急,他感叹这辈子估计是跃不上去了。
“殿下好眼力,居然看透老朽的画作,老朽佩服!”这个时候,韩熙载来到赵德昭的书法前,当他第一眼看到这种字体之时,也是非常惊讶,“殿下,这确实是你所书。”
“韩兄,”
“忆秦娥.剑门关: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韩熙载读完这首词,心中仿佛感受到了剑门关上清冷的月光、黝黑汉子的面庞,精芒双目,手里握着长枪刀剑,在剑门关上刺杀,铁蹄铮铮的沙场场面。
韩熙载闭上眼睛,从这首词中看到一个狂放不羁的少年郎,他手握刀剑,在千军万马中探囊取物……赵德昭的这首《忆秦娥.剑门关》带给韩熙载的是回忆与感慨,同时也对这个年纪轻轻的魏王殿下十分崇拜。
剑门关,那不是宋国此番灭亡蜀国经过的一战么。韩熙载口中喃喃道。
韩熙载接着又拿起赵德昭的一篇赋,直接给读了出来,“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
韩熙载读完此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看向赵德昭的目光中带着崇敬之情,此赋堪比杜牧的《阿房宫赋》。韩熙载激动的双手已经托不住此物,此物如千金重担压在他的心头,《六国论》,当下天下之大势不就好比昔年六国一般么,为什么六国会亡于秦国,而秦国之后也会亡国呢。
就冲这一点上,韩熙载自认为自己的眼界比魏王赵德昭不高,蹉跎半生,韩熙载追逐的乃是名利,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此生韩熙载虽然步入天子堂,可惜唐国国力日渐衰微,如今宋国国力最为强盛,已经有渐渐一统天下的实力。
韩熙载也不知道过个几年或者十几年,天下终将一统,而唐国终究消失……韩熙载这么一想,心中有些激动,又有些落寞。
韩熙载百感交集,往事重绘,天下苍生,人生事业,如眼前走马观花一般,而世间亘古不变的乃是真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不过赵德昭写这首赋并不是当初苏洵那般的心境,他纯粹是让人感到惊艳,让人升起一股崇敬之情,也是让韩熙载折服。
范质听见韩熙载吟咏魏王赵德昭书写的词以及赋,也被这词赋所激励感动,同时也引发这位昔日相公、三朝元老的深思。
汉国亡,周国为何会灭,宋国复兴,朝代更迭,可是不变的乃是子民,范相公的一番心思也是为天下子民所忧愁。
为何会亡国,如何才能不亡国?
赵德昭道:“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自唐末朱温为祸以来,中原江山分裂,塞外契丹入境,燕云十六州分之塞外,不属汉地,而今大宋先后灭荆南、湘湖以及孟蜀,我大宋又据海外流求,自然是以天下一统为己任,以万民安生为己任。只是如今,南北分离,不知道这样的痛苦还要延续到何时?”
“我送韩夫子一句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韩熙载喃喃而道,今日他已经从赵德昭口中以及词赋中领悟道了人生不同的哲理,自此之前,他常常会纠结与不被重用。
韩熙载心中正在感悟此番话语,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自己奋斗一生就该如此,为社稷而活,为黎民而活,才是真理。
范质也同样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感动,对于范质而言,他一辈子奋斗之源头恰好就是这句话。
赵德昭相信两人听了这番话之后,会有更大的感悟,否则他这样旁敲侧击,恐怕也是一番徒劳。
“韩夫子,这副字帖就送给你。韩夫子将你的字画也送给小王,如何?”
韩熙载还在思考中,他点头默认。
“若是韩夫子有空,就在东京多住几日,小王让父皇亲自书信一封,派遣信差遣送江宁府李国主。”
韩熙载欠着身子,道:“多谢殿下的心意,怎敢劳烦殿下和陛下。”
“韩夫子久不在北国,肯定是思乡心切,此番必要在故乡好好省亲。”
赵德昭说完,就辞别二人,随即去往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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