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潜龙出海(二)(2 / 2)
朱允炆本身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看出了皇爷爷脸上闪过的一丝不快,知道是自己说得太坦直的缘故,齐泰也劝过他,皇上眼中揉不得砂子,太诚实了反而会误事,朱允炆便瞒下了李维正也找过方孝孺的细节,答道:“师傅们也是很赞同李维正外出领兵。”
“他又找过他们了吗?”朱元璋眼中揉不得半点砂子,依然追根究底地问道。
朱允炆一阵心慌,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他找没找过师傅们孙儿确实不知道,但李维正复出后,孙儿的师傅们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说他不再像从前那么张狂,为人处事变得成熟稳健了,这次李维正恳求孙儿给他机会,孙儿心里明白,他就因为在高丽之事上遇到了挫折,才想着在这件事上重新站起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其实他知道方孝孺、齐泰他们都是极有气节之人,无论李维正找不找他们,都不会轻易改变他们的看法,连他们都同意李维正外出领兵,就说明他们也把李维正看作是孙儿的心腹了,直到此刻,朱元璋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李维正定为皇长孙在东宫时期的外援,待长孙登基后,再调他回京,而且又有辽王替自己看着他,就不怕他在辽东乱来。
想到这里,朱元璋便对皇长孙笑道:“李维正领兵辽东一事,朕就按你的建议来定,今天你回去后,收拾一下自己书房,朕准你带一些自己的东西过来。”
“是!孙儿告退了。”
朱允炆走到门口,朱元璋又叫住了他,吩咐他道:“朕已决定在三天后的大朝上,正式册封你为皇太孙,你明后天抽空去给父亲扫一下墓,告诉他这个喜讯。”
朱允炆双膝跪倒,恭恭敬敬地给皇祖父磕了三个头,含泪道:“皇爷爷的恩德,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铭记于心,孙儿明天就去给父亲扫墓。”
朱元璋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他一挥手道:“去吧!”
孙儿告退了,朱元璋站起身走到窗前,他默默地望着朱允炆削瘦的背影,他苍老脸上露出一种少有的决断神情,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为了孙儿能够平稳地推行仁政,他的最后一步棋该落子了,望着朱允炆远去,朱元璋毅然转身道:“传朕的旨意……”
洪武二十五年六月初,朱元璋正式下发旨意,封皇长孙允炆为吴王,升傅友仁为中军右都督、冯胜、王弼为前军左右都督,命他们三人进京述职,蓝玉平罕东寇有功,升太子少傅,调至东川征讨西南蛮,北边兵事受燕王统一节制,同时改封豫王桂为代王、汉王楧为肃王、卫王植为辽王,高丽言而无信,令御史解缙赴高丽责问,在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旨意中,只在最不起眼的一道旨意中提到了一句,封中军府副都督李维正为辽东都指挥佥事、昭勇将军,兼任金州、复州、建州三卫指挥使。
这一系列的旨意中,最引人瞩目的是皇长孙封为吴王,吴王也就是朱元璋登基前的封号,所有人都明白了,按照定制,这就是皇长孙入主东宫的前奏,皇上封皇太孙之心昭然揭示,已如铁板钉钉,一时朝野额首相庆,大明仁君将出。
但也在同一时候,京城中却悄然传出一个消息,有人即将刺杀皇长孙允炆,小道消息中没有指出是谁,也没有说为什么要刺杀,仅仅只是说有人要趁皇长孙外出之际刺杀,这个消息伴随着朱允炆被册封吴王的消息一起越传越广,不仅在各大酒楼茶馆传播,而且也传进了朝廷,传进了皇宫之中,朱元璋大怒,着令锦衣卫调查消息来源,并调三千铁卫保卫皇长孙,又从自己身边抽十名贴身卫士随身保护朱允炆。
燕王府,燕王朱棣准备返回北平了,他此时的心情是喜忧参半,喜是父皇正式调走了在边军中享有崇高声誉的蓝玉、傅友仁、冯胜、王弼四人,正式任命他全权主管对蒙古战事,而忧的是东宫之位最终落在侄儿身上,而假秦王之手刺杀朱允炆之事也走露了消息,令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朱棣将他最喜爱的一本孙子兵法放入箱中,准备动身了,这时,谋士姚广孝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殿下,你找我吗?”
朱棣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是谁走露了消息,查出来了吗?”
姚广孝很是尴尬,他犹豫半天才无奈地道:“这个消息太杂乱,几乎满城都在说,实在查不出来源于何处,不过属下认为,应该是秦王府事机不密,被他府中下人知道了,秦王做事情一向都不是很可靠。”
“够了!”朱棣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知道过程,他只想知道结果,朱棣阴沉着脸道:“我只问你,此事还能再做吗?”
姚广孝摇摇头道:“此事不能再做了,秦王一动必然暴露,刺杀不成是小事,坏了殿下这步棋才可惜了。”
“哼!此事就暂时作罢,命令邵闻达以后就潜伏在秦王身边,等待下一次机会。”
“是!”姚广孝不敢再多说什么,行一礼便匆匆去了。
朱棣的心思又转到了这次父皇的一系列旨意上,虽然他还看不透父皇的用意,但他也隐隐预感到今明两年内朝中恐怕会有大事发生了,还有李维正封到辽东,这明显是为了对付高丽,那么这次李维正的封官对自己究竟是有利还是不利呢?
东宫,朱允炆在默默地收拾书房,明天开始,他就不会再呆在这里了,以后,上午他在宫中随师傅读书,下午将随皇祖父一起学习,朱允炆将厚厚一叠习字收进箱中,箱子中的东西就将永远封存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小小檀木箱,这里面是朱允炆最珍贵的东西,檀木箱里有他生母留下的几件首饰,除了首饰外,还有一只玉盒,他从檀木箱中取出玉盒,将它打开,里面紫红绸缎中静静地躺着一支铅笔,笔身上的娟秀字迹让他黯然伤神,他凝视了良久,不由长叹一声,将玉盒关上,和檀木箱一起放进了大箱子中,‘砰!’地一声朱允炆将大箱盖合上,贴上封条,往事如烟,就仿佛少年初恋的苦涩也一起被尘封了。